皇后、妃嫔、选侍、贵人……三宫六院,异彩纷呈
乾清宫是一个花花世界,梁拱间有数百尊“欢喜佛”。军国大政、阴谋诡计,多出于此。
明代,武宗朱厚照在乾清宫办“夜总会”,世宗朱厚熜在乾清宫开设“实验室”,神宗朱翊钧把乾清宫变成“屠宰场”,熹宗朱由校把乾清宫变成“木匠铺”。
如果说,在外朝三大殿,历史总是以宏大壮观的场面来表现;如果说,在外朝三大殿表演的人,个个都浓墨重彩、装腔作势的话;那么,在内廷中宫呈现的,更多的则是无奈,疯狂,贪得无厌,荒淫无耻,惊心动魄,甚至是腥风血雨;在这里表演的人,往往“素面朝天”,原形毕露,丑态百出。
乾清宫,作为皇帝居住、生活和日常办公场所,皇帝在这里不光要摆谱给人家看,而且要实打实地干。自成祖朱棣至思宗朱由检这十四位明代皇帝,军国大计也好,阴谋诡计也罢,多出于此。
太祖谥宝谥册乾清宫及东、西两翼的配殿昭仁殿、弘德殿,和东、南、西三面的端凝殿、懋勤殿、厢房、乾清门,在乾清宫前形成了一个密封的庭院。乾清门和乾清宫之间,有一条石头砌起来的“御路”,高出地面两米。
这个院子里,为皇帝生活、工作服务的设施有御茶房(兼理果品、点心、酒水)、御膳房、御药房(附设太医值班室),有珍宝、古玩、文物、字画陈列室,有存放帽子、鞋子、带子、衣服及相关饰物的库房,有保管笔墨纸砚等办公用品,以及书籍、钟表的场所。
明代,乾清宫曾经是一个“花花世界”。殿内梁拱之间,设置着数百尊佛像,有的作男女交合状,有的裸女坐男身;有的三头六臂,脚踏裸体男女……千姿百态,活灵活现。崇祯年间,思宗朱由检发动了一次“扫佛”运动,把这些佛像统统逐出了乾清宫。
按照中华民族传统习俗,对故人的祭奠总的来说,包括丧、葬、服、守(守孝三年,实际操作多为二十七个月)等四方面。明代规定,皇帝死后,灵柩在乾清宫停放一段时间。嗣皇帝率家人、王公大臣,披麻带孝,轮流守灵,进行各种名堂的祭奠。出殡那天,依次行辞奠、启奠、祖奠礼,在灵柩上覆盖彩帏,用小升舆(老百姓称“小杠”)抬到午门外。午门外陈设大升舆(大杠)、真亭、铭旌、神帛舆、谥册及谥宝舆和相应仪仗。灵柩移至大升舆,行遣奠礼。礼毕,嗣皇帝可以返回大内,由其他家人、王公大臣等送灵柩去墓地。经过端门时,皇长子持白绢制的“神帛”,去太庙行辞祖礼。
明代,从德胜门到十三陵,沿途的土城、清河、沙河等地,由地方官、乡绅、僧道“路祭”。到墓地后,灵柩放在享殿,行“安神”礼。下葬时辰到了,行“迁奠”礼;把灵柩移到地宫门口,行“赠”礼,把灵柩、谥册、谥宝、冥器、衣物等各种随葬品,送入地宫,各就各位;封闭地宫前,行“享”礼。
所谓“谥册”,仿古“简”,用皮绳(韦编)穿一串木片。十三陵定陵地宫所藏谥册,每册檀香木十片,用丝绳串连,内刻歌颂万历皇帝的溢美之词,以及陵墓名称和为故皇帝追认的称号(谥号)。皇帝活着时,他的名字既不可以随便称呼,也不能任意书写,必须“避讳”。十三陵定陵的“户主”,活着时称“万历皇帝”,那是他的年号;死后被追认为“显皇帝”,太庙里供的牌位,写的是“神宗”(庙号)。他可能是明代唯一实行“火葬”的皇帝——在死亡近350年后的“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尸骨被“革命群众”焚烧。
谥宝是木制的印章,刻着故皇帝的庙号、谥号。
炼丹重在通过药物的辅助,达到长生不老、性欲旺盛的目的;房中术则偏重研究……
现代人追求宽敞的居所,讲究大客厅、大厨房、大卧室、大卫生间……真要是太大了,也未必人人都觉得安逸。明宣德十年,九岁的朱祁镇继位,搬进了乾清宫。这幢房子可是够大的,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尽管他睡在开间较小的暖阁里,还是觉得天高地广,空荡荡的。白天还好说,一到夜间,独眠于龙床之上,不习惯,也害怕。他听到过许多有关紫禁城里闹鬼的传说。闹事的都是女鬼,越是犄角旮旯、黑咕隆咚的地方,鬼越多:夜深人静时,东、西六宫的小夹道,有专门掐脖子的女鬼;景和门外的井、贞顺门内的井,有女鬼出来拉人下水;西苑那边的小路上,有女鬼劫道……朱祁镇知道,乾清宫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大批太监和宫女“守夜”,大批锦衣卫官兵巡逻,可是,就是睡不踏实,出气也不顺,总好像有人在掐脖子,稍有动静,便大呼小叫,频频传唤王振,前来“护驾”。王振会来事儿,“你也别三番五次地传唤了,老夫干脆在龙床边上搭个地铺得了!”遇到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小皇帝更是惊恐万状,一个劲儿地往王振怀里钻。“官房”就在床尾,他也不敢去拉屎撒尿,统统由王振弄个家伙接着。
紫禁城里原本没有厕所、洗漱间。现如今的洗手间,都是对外开放后逐步建造的。
“人有三急”,龙子凤孙,也不例外。当年,他们用木制、陶瓷或锡制的便器应急。皇帝、后妃的寝宫,角落里或床榻附近,设置柜橱似的“官房”,锡或银制便器放在里面。晚清,用去硝以后再揉软了的“裱心纸”作卫生巾。
太监、宫女等闲杂人员使用的便器,原料和做工都比较差,放在“净房”里。净房一般设在宫殿配殿外面的某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乾清宫院内,东、西厢房的东夹墙和西夹墙中,设有净房。便器底部铺炭灰,既吸水又去味。
南北朝(420—589年)时,有陶制厕所;隋代(581—618年)有瓷制厕所,用来陪葬。一般平面呈长方形,有屋顶,方形门,侧面有窗户,地面设两个长方形蹲坑。
净房是“鬼”最多的角落。宫女比太监活得还累,是皇宫中最容易受伤害的一群人。受了委屈,不想再活的宫女,往往到净房去寻短见。明末清初,紫禁城主走马观灯似的换班儿,“乱兵”来了一拨又一拨,个个如狼似虎。太监倒不怎么害怕,死在净房里的宫女多了去了。
明世宗朱厚熜在位时,对宫女来说,紫禁城简直暗无天日。“自古有道无仙”,而朱厚熜知有道而不得其道,不知无仙而妄学仙。朱厚熜痴迷于炼丹,采阴补阳,想长生不老。方士道人整天围在他身边,出馊主意,把乾清宫变成了实验室、制药厂。
佛家弟子追求来世的幸福。道家信众幻想得道成仙,更注重今世的享受。在道家看来,世间万物,归根结底就是“阴”“阳”两大类。阴阳相互作用的规律、法则,是“道”;千变万化的演变过程,是“易”。同佛家的“禁欲”不同,某些道家强调,阴阳交合不仅是“人欲”,而且能达到养身的目的。为了求得阴阳互补的理想效果,道家有两大发明创造:炼丹和房中术。炼丹重在通过药物的辅助,达到长生不老、性欲旺盛的目的;房中术则偏重研究阴阳交合的方式、方法和技巧。
朱厚熜活像一头种驴,日幸数十女,登记造册的人,忙个不迭还多有遗漏
中国古代的“房中术”,涉及婚姻、家庭、优生优育、医药、养生,甚至宗教和文艺等诸多领域,“博大精深”,许多“绝招”秘不外传。《洞玄子》总结出夫妻交合的30种姿势。继承其优良传统的的人,有演绎出“36式”的,还有持续发展成“72式”的。道家的房中术,很早以前就传到了国外。其知名度,不亚于指南针、造纸、火药和印刷术这“四大发明”。欧洲人传说苏丹在寝宫中,不仅讨论性技巧,而且讨论相关的心理问题;但是,某些印度人明确指出,当时那里流行的二十五种所谓“印度姿式”,纯粹是中国货。难怪古代中东就有人说:追求新的知识吧,哪怕需要远涉重洋到中国去!
明青花云鹤八仙图葫芦瓶炼丹术几乎与道家长生不老的理想同时诞生。据说,中国古代的冶炼技术和化学合成方面的一些成就,曾得益于炼丹术。《史记》说,汉武帝时,少君言于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可见。”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事化丹沙诸药剂为黄金矣。两汉时期,冶炼业较前发达。河北邯郸、峰峰、武安一带,可能是当时的冶冻业基地,现有遗迹可考。史载,汉代邯郸郭纵以铸冶成业,与王者埒富。借助于炼丹术,中国人发现氧气的时间,大约比欧洲人早了一千多年。从这一点看,炼丹术为人类科学技术发展作出过贡献;然而,也有很多人利用炼丹术,搞歪门邪道。
方士老道帮助朱厚熜炼出了名目繁多的灵丹妙药。其中有一种“仙丹”,采少女初潮之血,盛在金银器皿中,加铝、乌梅,熬干,反复七次;再加其他原料,加温水提炼而成。懂行的人说,这玩艺儿就是古已有之的强壮剂;朱厚熜被一帮歪嘴老道蒙得五迷三道,把这种仙丹看作前无古人的无价之宝。
在生理科学不发达的古代,经血普遍被视为神秘、有特殊魔力的东西,既可以同猪屎狗尿一样,成为破解某些妖法的脏物;又能被当作强身健体的良药。如此神奇而又神圣的东西,只为女人所有,当然很不公平,也是完全不可能的。至今在新几内亚的某些部落里,举行“成年礼”时,仍然保留着收取男人“经血”的程序:在阴茎和阴囊之间,用刀纵向割一个口子,使“经血”流出来。
朱厚熜每服灵丹妙药,都亢奋不已,“性寝燥急,喜怒无常”;行房如狼似虎,久不罢休。按宫中的规矩,皇帝每幸一女,都得登记造册,日期、时辰、地点、姓名,等等,一一载明。朱厚熜活像一头种驴,日幸数十女,登记造册的人,忙个不迭还多有遗漏;其中,惨死在龙床上的,为数不少;活着的,大多苟延残喘,久难康复。在朱厚熜和那帮老道眼中,她们已经不是“人”了,而是皇上的工具、药引子。“存货”消耗过多,就需要不断补充;“存货”过期,则需要更新换代。史料记载,嘉靖三十一年冬,京都内外选八至十四岁少女三百人,送进紫禁城;而嘉靖二十四年九月,已选十岁以下女孩一百六十人入宫。而这两次的人数加起来,还赶不上嘉靖二十一年那次的零头——当时,朱厚熜要求河北、安徽等地,选少女一千五百人。
后妃们被鼓捣得筋疲力尽,烦不胜烦,个个忍气吞声
朱厚熜一通瞎折腾,乾清宫到处迷漫着一股恐怖气氛。后妃们被鼓捣得筋疲力尽,烦不胜烦,个个忍气吞声。皇后张氏不堪折磨,被打入冷宫。宫女们个个自危,时时担心厄运突然降到自己头上。结果,应了那句老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十月初九深夜,朱厚熜折腾累了,沉入梦乡。值夜班的十多名宫女,都松了一口气:又多活了一天!杨金英趁这个难得的喘息时间,与几名平时处得不错的宫女聚到一起,自然而然地议论起“该死的皇上”了。
杨金英说,照他这么胡闹下去,咱们早晚都得死在他手上,反正也是个死,不如先把他弄死,咱们再死,也比死在他手上强!可能这帮丫头片子平时就没少议论“这个挨千刀儿的”,杨金英一挑头,顿时群情激愤,视死如归了。大家都说,要干,就马上动手!
她们找来一条绳子,悄悄靠近龙床,把绳索套在朱厚熜的脖子上;接着,大家猛扑上去,有的按脑袋,有的按胳膊,有的按大腿;剩下的人,像拔河一样,使劲儿拉绳子。可想而知,要不是朱厚熜作恶多端,让这些女孩子忍无可忍,她们何至于对一个皇帝下此“毒手”!
可是,朱厚熜直翻白眼儿,吐舌头,却总是有一丝余气儿,不往肚里咽。原来,杨金英在慌乱中,把绳套结成了一个死疙瘩。姑娘们没发现,有人却认为有老天爷保佑,“皇上不该死”,害怕了,后悔了,偷偷跑到坤宁宫,向皇后方氏报告。方氏立刻起床,带人前去救驾。历史上称这一事件为“嘉靖宫变”或“宫婢之变”。
朱厚熜死里逃生,休养一段时间就缓过来了。宫女们却遭了殃,一场大清洗过后,杨金英等十多人被“凌迟”,因受牵连而丢了性命的,数不胜数,其中还有妃子。
传说,嘉靖年间,乾清宫“冤魂不散”。夜深人静时,庭院里黑气迷漫,隐隐有女人的哭泣声。弄得人心惶惶。想当初不信邪、坚决命令疏浚河道的朱厚熜,如今血债累累,心中有鬼,比谁都怕鬼。他让老道陶仲文作法驱鬼。陶老道设法坛,着法衣,披头散发,一会儿“手敲破鼓,口降邪神;福鸡净酒一顿,努嘴胖唇;才说是丁舍人,又赖作杨四将军”;一会儿又东跳西窜,仗剑乱砍一气。他冷不丁把剑尖指向乾清宫丹陛下面,大声喊:“着!”众人挖开台阶,果然发现一具女尸,遂点火焚烧。这么一整,朱厚熜对方士老道更加信服得五体投地。他至死也不知道,这不过是老道们玩的一个把戏。
明世宗像为了防人防鬼,朱厚熜在乾清宫东西暖阁,设置了二十七张龙床。每晚他都开展“游击战”,临时决定睡哪一张床,有时一晚上换几个地儿。乾清宫怪事儿不断,朱厚熜如惊弓之鸟。“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朱厚熜卷起铺盖,搬到西苑(中南海)去了,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李选侍和郑贵妃、魏忠贤嘀咕:皇上死了,咱们怎么办?这三个狗男女表面上热热乎乎,其实各拿一把号,各吹各的调
嘉靖四十年十一月,他住的永寿宫着火,又搬到玉熙殿。朱厚熜嫌那个地方狭小,让大学士严嵩、徐阶给换个地方。严嵩劝他回紫禁城。“那不是找死吗?”皇上说啥也不干。徐阶说:“修外朝三大殿剩下不少料,就让工部尚书雷礼,在西苑给皇上建一个新宫吧!”朱厚熜面露喜色,让徐阶的儿子徐璠当工部主事,作雷礼的助手。不到半年,朱厚熜住进了新建的万寿宫。
嘉靖四十五年冬天,朱厚熜快要死了。徐阶劝他回乾清宫:“皇上在外面漂了这么多年,有个好歹,后世会说闲话的。”朱厚熜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徐阶愣说皇上同意了,赶紧让人往乾清宫抬。没多长时间,朱厚熜便在乾清宫里咽了气儿。
“穿和吃不索愁,愁的是遭官棒。”朱厚熜的孙子朱翊钧坐龙椅的万历年间,滥施刑罚。《明史?许闻造传》说:“敲朴遍于宫闱,桁杨接于道路。”敲朴和桁杨,是木制或荆条的打人凶器。
神宗朱翊钧荒淫而又残暴,“每夕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怒。”他把乾清宫变成了屠宰场,醉眼朦胧,瞧谁不顺眼,立刻下令棒打死者颇多。他还嫌棒打,人死得太快,“占便宜”了;又发明一种“立枷”,重达三百多斤。眼看着戴枷的人不堪重负,慢慢地被折磨死,朱翊钧觉得特别地“过瘾”,“解气”。
还有一种惩治宫女的刑罚,叫作“板著”。被罚宫女向北站立,然后弯腰伸臂,自扳双脚,身子不准有多余的弯儿,有就暴打;时间长了,头晕目眩,不自主就扑到在地,呕吐或一病不起。
朱翊钧的儿子朱常洛,当了一个月的皇帝。他在乾清宫住的时间不长,惹的麻烦却不少。
光宗朱常洛一登基,先皇的遗孀们使出浑身解数,巴结嗣皇帝。朱翊钧宠着的郑贵妃,与太监魏忠贤等人合谋,往死里整朱常洛的母亲;在册立朱常洛为皇太子这个“大是大非”问题上,也下了许多“绊儿”,使了不少“坏”。如今新太阳升起,郑贵妃立马儿换了一副嘴脸,一个劲儿地和朱常洛套近乎。她居然异想天开,“作梦娶媳妇儿”,想弄个“皇太后”当当。
朱常洛的身板儿,原本就不壮,郑贵妃却献给她四名年轻貌美、婀娜多姿的娇娘。这对朱常洛来说,不啻雪上加霜。他很快就被撂倒了。
躺在病榻上的朱常洛,又“引狼入室”,让他宠爱的李选侍搬到乾清宫来住,照顾自己。李选侍本来就不安分,早已和郑贵妃、魏忠贤“打成一片”。她对活着的朱常洛已经没有多大兴趣,非常关心朱常洛死后的事儿,抽空儿就和郑贵妃、魏忠贤嘀咕:皇上死了,咱们怎么办?这三个狗男女表面上热热乎乎,其实各拿一把号,各吹各的调。魏忠贤总打哈哈,一句实话没有。郑贵妃忙着拨拉自己的小算盘。李选侍很失望,便抓紧时间,巩固与皇太子朱由校的“母子关系”。
这就是明末著名的疑案之一:“红丸案”
朱由校幼年丧母,曾被李选侍抚养过几年。在朱由校面前,她总摆当娘的谱。有一天,朱常洛把皇太子和几位重臣召到病榻前,商量把李选侍提拔为贵妃的事儿。躲在帘子后头偷听的李选侍,一把将朱由校扯到帘子后面,对他说:“我要当皇后!”朱由校把她的话,原原本本地学给父皇听,朱常洛沉默不语,连册封皇贵妃的事儿,也不议了。
皇上病了,忙坏了太医,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却又一个个地败下阵去。太医崔文升开的方子,朱常洛服了,非但不见好,病反而加重了,上吐下泻,只能躺在床上“挺尸”了。鸿胪寺官员李可灼前来救驾,献了一种红色药丸,说是“仙丹”,保证药到病除。初服,朱常洛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感觉甚好;迫不及待地再服,当天夜里病情陡然变重,天亮时分就咽气了。人们怀疑“仙丹”有问题,要求查处李可灼。李可灼大喊“冤枉”,被太医崔文升给算计了。这就是明末著名的疑案之一:“红丸案”。到底谁是“真凶”,大臣们暂时没工夫深追;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一只“头羊”,立起来一个新皇帝。
穿龙袍的明熹宗朱常洛向阎王爷报到时,皇太子朱由校不在身边。大臣们派人到处寻找,发现李选侍把朱由校关在一间密室里,两人正在说悄悄话儿。大臣们闻讯赶到,李选侍却拉着朱由校不撒手。僵持了好半天,李选侍见大臣们神情严厉,乌眼鸡似的盯着自己,深感身单力薄,不是对手,心里一打怵,拉朱由校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等朱由校走到门口,她又后悔了,扑上去,拉住不放。这么做,很令人费解:阻拦皇子向父皇遣体告别,不合情理;不想让朱由校继位,肯定不是她的本意;想讨价还价,得到一个当皇太后的承诺,倒是个好时机,可她又不说话!
面对先皇的遗孀,大臣们有点束手无措。有的强拉硬拽,扯着朱由校的衣袖往外走;有的“虚拦”李选侍;有的喋喋不休地讲大道理,做李选侍的“思想工作”,让她放太子一马。突然,一位大臣突破了“男女大防”,拉着李选侍的衣服,用力一甩,把个弱女子摔了个“屁礅儿”。趁她坐在地上发愣的一刹那,大臣们抬起十六岁的太子就跑。也顾不得向遗体告别了,直奔文华殿,把朱由校往宝座上一按,大臣们赶紧连滚带爬地行“君臣大礼”。朱由校就这么慌慌张张地当上了皇帝。
有了名正言顺的皇帝,大臣们回过头来和李选侍算账。
朱常洛走了,李选侍还赖在乾清宫,看架式既想当皇太后,又想“垂帘”。嗣皇帝朱由校只好继续住皇太子寝宫慈庆宫。大臣们早就瞧李选侍不地道,岂容“鸠占鹊巢”?百官纷纷上疏,奏请李选侍让窝儿。朱由校含含糊糊,下不了手。李选侍挺横,不理那个碴儿。双方对峙了好长时间。李选侍资历太浅,群众基础太差,连郑贵妃和魏忠贤都不帮腔,躲得远远的看热闹。“一拳难挡十手。”李选侍终于顶不住了,灰溜溜地搬到“东六宫”东边建在一片“野地”里的哕鸾宫去了。这件事儿,后来被人称作“移宫案”。
大臣们拼老命扶起来的天子,不爱江山社稷,整天鼓捣锛刨斧锯,把乾清宫变成了木匠铺
大臣们拼老命扶起来的天子,不爱江山社稷,整天鼓捣锛刨斧锯,把乾清宫变成了木匠铺。光阴似箭,转眼到了天启六年夏天。熹宗朱由校干木匠活干累了,到西苑去划船。也该着,朗朗乾坤,狂风骤起,小船倾刻间就翻了个底朝天。划船的两个太监淹死了。朱由校被捞上来时,已奄奄一息,休养了好几个月,才勉强能干点儿木匠活儿。但是,朱由校总是病病歪歪的;转年八月,就一头栽倒在病床上了。
朱由校自知无药可救,又没儿子,打算传位给弟弟朱由检。朱由检被从信王府传到乾清宫懋勤殿。朱由校躺在床上,当着大臣们的面儿,拉着弟弟的手说:“我这皇上当得不怎么样,弟日后当为尧舜之君。”他又说:“这些老臣都不错,你要善待他们。”大臣们听到这里,都觉得挺舒坦,纷纷鸡吃米似的连连点头。朱由校看着哥哥病得走了形的脸,瘦得皮包骨的手臂,悲从心中生,泪在腮边流,除了拼命地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由校捯了半天气儿,接着说:“客氏奶妈和魏忠贤,都是大好人,别亏待他们。”大臣们觉得这话说得很没水平,却见朱由检仍然一个劲儿地点头,以为朱由检真的会按既定方针办,心里都凉了半截。其实,朱由检这个人,“外柔内刚”,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他早就对客氏和魏忠贤恨之入骨了,只是当着有今儿没明儿个的皇帝哥哥,不好说什么罢了;心里却拿定了主意: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时候一到,看我怎么收拾那两个王八蛋!
魏忠贤,河北河间府人,青少年时代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成为当地“著名”的泼皮无赖。因为赌钱输了,赖账,被债主当众辱打;他一气之下,誓报“胯下之辱”,自阉自身,托人引荐,于万历年间入宫当太监。在伺奉皇太子朱由校时,与太子的奶妈客氏勾搭在一起,成为“对食”(名义上的夫妻)。客氏野心勃勃,魏氏工于心计,两人狼狈为奸。朱由校当上皇帝,魏忠贤当了秉笔太监,又“提督东厂”。百官进退操于一人之手,真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将就木的朱由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心目中的这两个大好人,正各施其奸,准备篡位夺权。
魏忠贤威胁利诱,软硬兼施,企图迫使皇后张氏与他同流合污,把自己侄儿魏良卿的幼子接入大内,谎称张氏所生,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客氏正忙着在自己家的“后院”种地。春秋战国时,卫国商人吕不韦把自己怀了孕的妾,献给秦国太子为妻,图谋变秦国为吕家天下。客氏特别崇拜吕不韦,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八名宫女带回家中,让她们和自己的子、侄同床共寝,等到怀孕了,再把她们送回皇宫,说是朱由校干的。
然而,张皇后不吃魏忠贤那一套。她在后宫有人缘,魏忠贤也没敢把她怎么样。
客氏刚在“后院”撒了种,一时半会儿还没见发芽的,而朱由校却眼看着快不行了。
由阁臣和朝臣主持,朱由检在哥哥灵前致祭,“宣誓就职”
为了争取时间,客、魏严密地控制皇上,“闲人免见”;又不断放出风来:圣驾万安,能吃能喝,睡得安稳。同时,他们竭力制造喜气洋洋的气氛。魏忠贤手下的人,捯腾出一批绣着金色“寿”字的红纱,给乾清宫的太监和宫女每人做了一套衣服,让他们穿着招摇“造势”。
魏忠贤想方设法,让朱由校苟延残喘。他淘涣来一个秘方,让太医院为皇上炮制“灵饮露”。朱由校对魏忠贤言听计从,天天喝,夜夜饮,只见身体像发面馒头似的,一天天“胖”起来,病情却不见好转。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三,朱由校被黑白无常抓走了。魏忠贤封锁消息,赶紧去找客氏密谋对策。趁这个工夫,一名正直的太监,偷偷跑到内阁报丧。阁臣会同朝臣,一面派人到信王府去接朱由检,一面赶往乾清宫处理后事。由阁臣和朝臣主持,朱由检在哥哥灵前致祭,“宣誓就职”。
白天,崇祯皇帝朱由检在懋勤殿为哥哥守灵,眼瞧人来人往地办丧事,虽然气氛透着紧张,扑朔迷离,却也微澜未起,顺顺当当地就混过来了。
入夜,独处乾清宫,他怀里可就像揣着一个兔子一样了。他心里明镜似的,宫中危机四伏。太监和宫女,多数是魏忠贤、客氏的“铁杆儿”,自己尤如身处虎穴狼窝。
他早就饿了,但是,没有人搭理他。再说,即使有人给他摆上一桌,他也不敢吃。张皇后是朱由检与妻子周氏的“月老儿”。白天,她悄悄嘱咐这位刚当上皇帝的小叔子:“千万千万别吃宫里的东西,小心有人下毒!”就为这个,朱由检怀里揣着信王府仆人送来的干粮。不过,嗓子眼儿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肚子里咕咕直叫,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他早就困了,可是,不敢上床睡觉:两眼一闭,啥都看不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呆坐案前,孤灯单影,茕茕孑立。“谁?”朱由检突然“嗖”地站起来,大喝一声。他看见一个黑影在门口一闪即逝,身上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一个手持利剑的小太监,应声“趋步”而入,跪在门口奏道:“在奉命值班。”朱由检壮着胆子,要过利剑,端详一番,放在案上,对小太监说:“这东西先放在朕这儿,等忙过这几天,再重赏你。”小太监捣蒜似地叩头谢恩,“滚”出去了。
手中有了杀人的刀,朱由检心里踏实了一点儿。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轻微的“踢踢踏踏”的声响。朱由检两只耳朵竖了起来,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又是一场虚惊,原来是锦衣卫的一队巡逻兵。朱由检命令他们“立定”,和颜悦色地慰问一番,问:“谁能赏你们酒饭?”答:“光禄寺!”“那好,你们现在就去光禄寺传朕口谕,赏你们一顿酒饭!”没想到,天上真的能掉下馅饼来!巡逻兵们谢了恩,兴高采烈地走了,在乾清宫庭院里留下一串轻声笑语,多多少少化解了这里的肃杀之气。
天一亮,魏忠贤“添堵”来了:“实在对不起,委屈皇上一下,搬到厢房去住。按规矩,得像办神宗、光宗丧事那样,把先皇的灵柩停在乾清宫正殿。”大臣们一听这话,就“炸锅”了:这不是成心找别扭,贬低嗣皇帝吗?他们据理力争:朱由检是朱由校的弟弟,不是儿子!应该按世宗朱厚熜为武宗朱厚照办丧事的规矩,把先皇的灵柩停在文华殿!
朱由检似乎那个时候就懂得: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他抓紧时间,拼凑自己的班底。但是,一时间羽翼未丰,也没找到合理的由头收拾魏忠贤和客氏。他们还有很大的势力。住在乾清宫的朱由检,不得不小心防范。过了几天,魏忠贤十分虔诚地向皇上献了四名如花似玉的少女,“给皇上作作伴儿”。朱由检本来不愿意接受,又怕因此而打草惊蛇,便都收下了。到了晚上,他命令几个亲信,把四个少女扒了个精光,仔细搜查;没发现什么暗器,只是每人身上各有一颗菜籽般大小的“香丸”。闻香不久,在场的人个个欲火中烧,魂不守舍,越看那四个姑娘,越觉得好看。朱由检闻报,急令将香丸销毁,找一个“可靠的地方”,把四个少女关起来;又再三嘱咐:谁也不许把这件事儿说出去,“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儿!”
经过朱由检折腾,李自成“换防”,清军“扫荡”,乾清宫乃至紫禁城,面目全非。
又过了几天,朱由检与几位老臣议事到深夜,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最初,大家都认为是薰香炉里冒出来的味,也没在意。过了不大一会儿,朱由检和大臣们的脸上逐渐透出潮红,心神恍惚,坐立不安。朱由检情知有诈,命令立刻进行大搜查。找遍全宫,也没发现香源。乾清宫又恢复了平静。朱由检默坐沉思,忽然发现墙角有“星星之火”,香味也随之而来了。朱由检令人拆墙,发现夹壁墙里坐着一个小太监,手中拿着一支香。
朱由检本来心里就直犯嘀咕:这乾清宫真是邪了门了,谁在这里也住不长。老爸的身体弱,但没大毛病,才在乾清宫住了一个月,三十九岁就死了。哥哥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接连几次,差点被“香算”,心里一下子豁然了:原来魏忠贤和客氏用“软刀子”杀人,老爸和哥哥中了他们的奸计!朱由检还总结出一条经验教训:“吃药千服,莫如独宿。”至于他做得怎么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魏忠贤磨刀霍霍,步步紧逼,让朱由检这个当皇上的寝食不安。朱由检想尽快除掉魏忠贤,又不敢在紫禁城里动手。魏忠贤的爪牙太多,皇上怕打不着狐狸反倒惹一身骚。即位三个月后,朱由检把魏忠贤贬为“皇陵司香”,让他到安徽凤阳去守皇家祖坟。魏忠贤“虎死不倒架”,带着四十多辆装满金银珠宝的马车,八百多名卫士,一千多匹马,威风八面地上路了。每到一地,地方官要是不热烈迎送、好好伺候,魏忠贤就给地方官好看。朱由检闻报,怒不可遏,派大批禁卫军去“请”魏忠贤。魏忠贤知道再回京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就自己把自己给解决了。朱由检命令,把魏忠贤留下的臭皮囊“寸磔”。客氏被赐死。
还有一说,魏忠贤活着被凌迟,受刑三日,共割了三万七千多刀,才气绝身亡。
十七年后,朱由检在乾清宫度过的最后一夜,与入住乾清宫第一晚一样惊心动魄。
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十八日夜,朱由检一上床,就开始“烙饼”,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辽东战事吃紧,政府军屡战屡败;更要命的是,李自成的义军,已经杀到德胜门外。天快亮时,一个小太监报告,义军已经攻入内城。朱由检一骨碌爬起来,叫上大太监王承恩,一同出了神武门,登上景山,观察动静。只见京城内外峰烟四起,火光刺目。朱由检不由得长叹一声,返回乾清宫。
崇祯皇帝自缢图他自斟自饮,干了几盅闷酒,召来太子和另两个儿子,嘱咐他们:赶快改装易服,隐姓埋名,逃生去吧!结果半路上,他们都成了义军的俘虏。随后,朱由检传来周氏皇后、袁氏贵妃。夫妻三人干了几杯酒,周氏和袁氏对形势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也明白了丈夫想让自己干什么,二话没说,扭头回去上吊了。周皇后的活,干得利索。袁贵妃有点儿手软,过了一会儿又起死回生,朱由检只好用利剑帮忙。一不做,二不休,他又用利剑连续放倒了几名妃子、选侍;之后,传来年方十五的女儿,砍掉了她的左胳膊,放了她一条生路。至此,朱由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大事完毕,再无牵挂了。他喝光了剩下的酒,重回景山,用一条麻绳,把自己吊在一棵歪脖树上了。
经过朱由检折腾,李自成“换防”,清军“扫荡”,乾清宫乃至紫禁城,面目全非。清初,用了一年多时间修整乾清宫,顺治皇帝福临才住进去。康熙皇帝玄烨也在这里安营扎寨。 雍正皇帝开始,搬到养心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