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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掩盖的历史真相,苏联大清洗内幕

[日期:2007-04-27] 来源:  作者: [字体: ]
被掩盖的历史真相,苏联大清洗内幕
历史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代序)

  陈启能

  一

  1988年6月,正当苏联广大中小学生面临紧张的期末考试的时候,他们得知一个意外的消息:这学期的历史课考试被取消了。从6岁至16岁的学生都可以从这项决定中获益。他们不仅可以因此少开几次夜车,而且更重要的,可以少受一些欺骗。  这真是一项大胆的决定。这个决定清楚地表明苏联官方对迄今在中小学使用的历史教科书的态度,实际上是对沿用至今的关于苏联历史的一整套说法的态度。也就是说,中小学历史教科书,当然不止是历史教科书,掩盖了苏联历史的真相,讲给人们听的是许多谎言。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出版的《消息报》热情赞扬这次取消历史课考试的决定,并尖锐地指责说:“那些用谎言毒害人们的思想和心灵,欺骗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其罪行是巨大的,罄竹难书。”

  不能再让谎言毒害广大中小学生了,这就是决定取消这次考试的原因。

  作出这个决定不是偶然的。这是苏联当前进行的改革进程中的一个步骤。要明白这个道理,就要弄清楚历史和现实,苏联的历史发展和当前的改革之间的关系。  任何事物都不是凭空产生的,都有它的历史根源和发展过程。苏联今天存在的、已成为改革对象的高度集权、采取行政命令管理方式的政治、经济、文化体制,形成于30年代斯大林时期,以后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虽然中间有过赫鲁晓夫等的改革尝试,但并未根本触动,而到勃列日涅夫时期(尤其后期)反而得到加强和巩固。由此可见,苏联的这套旧的体制已成为一股强大的传统力量。半个多世纪以来,它不仅被舆论宣传为完美的、甚至是唯一的社会主义模式,而且从理论上(从哲学上、经济学上等等)千方百计得到论证。更有甚者,这个体制形成和发展过程的历史真相被掩盖了起来。人们知道的只是专为这个体制唱赞歌的,由斯大林审定、于1938年出版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定了调的不真实的历史。  今天要改革斯大林的模式,就必须要正本清源,必须要弄清现行体制的历史根源,必须要恢复历史真相,清除多年来制造的种种“历史神话”,总结70年来的历史经验教训。如果不这样做,就不可能真正弄清问题,也不可能真正吸取教训,因而当前的改革也不可能成功。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从苏联的改革正式开展以来,有关苏联历史的种种问题很快就成为中心议题之一。揭露历史上存在的问题,恢复历史真相,吸取历史教训,成为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提出的“公开性”政策的重要内容之一。真正的“公开性”,就是要把真实情况告诉公众,敢于揭露存在的问题,如果做错了就公开承认错误。这同样适用于历史。如果对历史真相遮遮掩掩,不敢揭露,对历史上的错误不敢承认和纠正,那当然也就不可能在现实中贯彻“公开性”原则了。因为历史和现实是分不开的。

  1987年苏共中央一月全会上,戈尔巴乔夫提出:在苏联历史中“不应当有被遗忘的人物和空白点”。此后,在苏联舆论界就掀起了“填补空白点”的热潮。在史学界也开始了“史学改革”。

  这次史学改革的先锋、莫斯科国立档案学院院长、历史学博士尤里?阿法纳西耶夫教授尖锐地指出,党史直到现在还是按《简明教程》的公式阐述的,只有它的作者(指斯大林)一人头上罩着一贯正确的光圈,而其论敌全都被抹了黑。今天谁都明白,《简明教程》是一面历史的哈哈镜,里面照出的人,一些是被不成比例地过分夸大了,另一些却被漫画式地缩小了。里面只有巨人和矮子,其实巨人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侏儒、各种错误倾向分子和人民公敌。苏联作协会员、哲学博士F?沃尔科夫认为:“我们国家的历史在许许多多著作中被糟踏成了这种样子,以致于满篇不是空白,就是黑焦油,已经到了无法再下笔修改的地步了,因而可行的办法不是修订这部历史,而是彻底矫正这面哈哈镜。”

  打碎这样的历史哈哈镜,换上一面真正的历史之镜,首先是为了现实的需要。用沃尔科夫教授的话说:“被歪曲、被篡改了的历史产生被歪曲、被篡改了的思想,而恰恰是对于这种教条主义思想来说,‘真理’一经提出就变成了永不变化的公式,变成了铁打铅铸的模式。”一位叫E?萨夫佐夫的副教授也认为:“需要了解事件的真实过程,这不仅是为过去一些诚实的名字恢复名誉,而首先是为了今天。这里首要的问题在于,我们今天的人怎样进行当今的改革。绝不能指望能把当今最先进的思想长期地同《简明教程》中那种简单的理论知识结合起来。我们走向何方??是前进还是倒退,这最终取决于我们对1929年、1937?1938年、1948?1949年这些事件的根源和真正含义能否搞清楚。”

  我们看到,从1987年起,苏联国内掀起了一股“历史热”,至今方兴未艾。许多报刊杂志,其中《莫斯科新闻》周报、《星火》杂志等尤其引人注目,纷纷发表各种历史题材的文章、专访、回忆、资料,揭露许多历史上的问题,或者对许多历史问题提出新的观点、发表新的材料。看报成了许多苏联人每天要做的一件大事。许多报亭前,人们排起长龙抢购有新鲜内容的报刊。科学家们也开始对历史上的许多问题重新进行研究。历史学家为填补历史上的“空白点”,在努力收集资料,进行研究。据苏共中央马列主义研究院院长格?斯米尔诺夫1988年6月20日的电视讲话,仅仅这个研究院的学者在填补“空白点”方面,已经取得不少成果,搞清楚了100多个历史事实和现象。许多新的历史专著正在编纂中。譬如德米特里?沃尔科戈诺夫上将将于1988年秋季完稿的斯大林政治传记《胜利与悲剧》,尚未出书,已经引起国内外的注目。这本书的一些章节及作者的文章《斯大林现象》在报刊上发表后引起了热烈的争论。此外,关于勃列日涅夫“停滞时期”的书,关于20年代权力斗争的书等都在撰写中。新的苏共党史也正在编撰。一些过去被禁的著作纷纷开禁解冻,得以问世。如米高扬回忆录的第三部分,现在获得了出版的机会,其中一些章节已在报刊上发表。著名作家肖洛霍夫反对农业合作社给斯大林的信也首次得以发表,等等。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充满了尖锐的斗争。可以说,这个问题成了苏联当前对待改革不同态度的两种力量之间斗争的焦点之一。以至戈尔巴乔夫多次出面公开表示支持对历史真相的揭露。1987年12月2日,戈尔巴乔夫在庆祝十月革命70周年的报告中指出,对苏共和苏联历史作“真实的分析,必然会帮助我们解决今天的民主化、法制、公开性、克服官僚主义问题,简言之,解决改革的紧迫问题”。在1987年6月28日苏共第十九次代表会议上,戈尔巴乔夫在报告中严厉驳斥了把当前恢复真相和公正,摒弃教条的做法说成是“冲掉社会主义原则和基本原理”,是“给社会主义历史抹黑”。他指出,绝不能允许改革和公开性被教条主义和保守主义的绊脚石绊倒,被某些人的偏见和个人野心绊倒,并强调“这是与国家和社会主义命运攸关的”。

  二

  在被掩盖的历史真相中,在需要揭露的历史问题中,30年代和40年代末、SO年代初的大清洗可以说是特别重要的问题。戈尔巴乔夫提出苏联历史中“被遗忘的人物和空白点”应该被恢复和填补,这不是偶然的。试想,为什么会有“被遗忘的人物”?为什么会出现“空白点”?就是因为这些人物被加上莫须有的罪名后被枪决了,被赶出了历史,因而造成了“空白点”。简言之,这些“被遗忘的人物和空白点”主要是由“大清洗”造成的。

  这些被清洗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一百二百,甚至不是十万百万。究竟有多少人被害,现在还不得而知。确切的数字恐怕还要历史学家去考订。但据苏联一些人士估计,数目是十分惊人的。譬如,苏联一位诗人安德烈?沃兹涅先斯基1987年12月22日在电视节目里说,他估计斯大林时期的被害人至少有1500万。如果加上进劳改营、流放、剥夺自由等其他形式的迫害,数目就更要大得多。譬如,据一位接近官方档案的作家尤利安?谢苗诺夫在《莫斯科共青团员报》上发表的数字,1953年斯大林去世之前,有120O万人被关在劳改营中,如加上流放和其他形式的处罚,则有约7400万人。这些数字是否完全确凿,恐怕还有待进一步考订,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大清洗”涉及的面极广,仅被处死的就不计其数。而事实已经证明,这些遭到清洗处死的是无辜的冤死者。

  “大清洗”的对象主要不是普通老百姓,从党的高层领导,到军队、共青团、职工会、科学界、文化艺术界、经济界……各行各业,尤其是其中的优秀分子,许多都遭到了镇压。譬如,赫鲁晓夫在苏共20大上作的秘密报告中指出,被称为“胜利者的大会”的联共(布)第十七次代表大会(1937年举行)选出的139名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中,有83名被逮捕和枪毙,出席这次大会的1966名代表中有1108名被逮捕,其中许多人随后被杀掉。30年代末,也就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斯大林对军队干部的清洗更是惊人。据苏联方面统计的数字:5个元帅中3个被杀,5个一级集团军司令员中3个被杀,10个二级集团军司令员全部被杀,57个军长中50个被杀,186个师长中154个被杀,16个一级和二级集团军政治委员全部被杀,28个军政委中25个被杀,64个师政委中58个被杀,456个上校中401个被杀。这样惨重的损失对军队造成的创伤是不言而喻的。

  正因为大清洗规模之大和性质之严重,所以就造成苏联历史上出现许多“被遗忘的人物和空白点”。如果考虑到这许多“被遗忘的人物”中,很多都是对苏联的革命和建设事业作出过杰出贡献和有功勋的人(当然他们也会犯有这样那样的错误),那末就不难想象,把这一切都一笔勾销的话,一部苏联历史如何能够完整、真实?因此,如果要填补“空白点”,恢复“被遗忘的人物”的应有地位,恢复历史真相,就绝不能回避大清洗这个可怕的事实。

  这里首先需要“正名”。我们过去(恐怕直到现在还是这样)总是把“大清洗”说成是“肃反扩大化”。这是不符合历史实际的。这是按照我们的习惯来套苏联的历史。我们总习惯说苏联30年代的“肃反运动”,直到最近发表的文章仍是如此。其实苏联人自己并不这样说。他们习惯用的是镇压、清洗、恐怖、迫害。以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的秘密报告为例,这个报告的重要内容就是讲30年代和以后的清洗。赫鲁晓夫说的是“镇压运动”、“利用政府机关进行大规模镇压的办法”、“大规模的恐怖行动”等等。这同“肃反运动”的提法是根本不同的。“肃反运动”,顾名思义,首先是肯定有反革命存在,需要去肃清,这个大方向并没有错,在这个前提下,即使犯了“扩大化”的错误,制造了多少“冤假错案”,不管范围有多大,似乎也只是正确方向下出现的偏差或严重偏差,因此对运动本身似乎不能全盘否定。而苏联的情况并不是如此。戈尔巴乔夫在庆祝十月革命70周年的报告中谈到这个问题时指出:“斯大林及其帮手们对党和人民犯下的大规模镇压措施和违法行为的罪行是巨大的和不可饶恕的。”戈尔巴乔夫并没有全盘否定斯大林。在上面这句话之前,他指出斯大林是个“极端矛盾的人物”,指出斯大林为争取社会主义的斗争,为捍卫社会主义成果作出了“不容否定的贡献”,同时指出他有“严重的政治错误和滥用权力”。关于斯大林的问题,当然还需要深入研究,苏联报刊上已经发表了不少文章,以后还会更多地发表。这里不去说它。这里想说明的一点是,戈尔巴乔夫把斯大林的政治错误和罪行是作了区别的,而这样区别是有道理的。譬如,工业化、农业集体化、建立高度集权的宫僚行政体制,乃至卫国战争前夕和初期的判断和指挥错误以及外交方面的错误等等,这些方面的弊端和失误,哪怕十分严重的,恐伯还应归人“严重的政治错误”。即使其中有的措施今天看来完全错了,也造成很坏的后果(譬如1929至1931年强制性的农业集体化运动),但还是多少可用在复杂的历史条件下首次建设社会主义来解释。目的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只是方法、判断、措施,乃至理论都错了。唯独“镇压运动”不能这么说,这不是简单的犯了错误,而是罪行。因此,把“大清洗”说成是“肃反运动”是不恰当的,这会给人造成一种印象,似乎只是犯了扩大化或严重扩大化的错误。

  或许会产生这样的问题,赫鲁晓夫和戈尔巴乔夫都是在事后判断斯大林时期的“大清洗”时,称之为“镇压运动”的。这是就其实质而言的。可是在当时呢?在当时难道不是作为“肃反运动”开展的?

  问题也没有这么简单。

  苏联30年代的“大清洗”是同党内斗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20年代三次重大的党内斗争,即1923?1926年同托洛茨基的斗争;1925?1927年同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新反对派”的斗争;1928?1929年同布哈林、李可夫的斗争,或称“反右倾斗争”,同30年代后期的“镇压运动”直接有关。“大清洗”是从1934年12月基洛夫遇害以后开始的,实际进行主要是在1936?1938年。

  且不说基洛夫被刺案本身疑窦重重,有许多迹象砻魍勾罅钟泄亍>痛雍罄词录⑸氖导式汤此担宸虮淮贪负芸毂挥美醋魑蜓顾勾罅衷?0年代党内斗争中的老对手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等人的借口。基洛夫被刺被说成是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等人干的。从这里开始,许多骇人听闻、难以想象的罪名被加到过去的反对派头上。大家知道,在30年代大清洗时期,在莫斯科举行了三次举世瞩目的大审判。这可以说是这次大清洗的主要标记。第一次是在1936年8月,被审的是所谓“托洛茨基一季诺维也夫联合总部”阴谋集团,季诺维也夫等16人被枪决。第二次在1937年1月,被审的是所谓的反革命组织“平行总部”,拉狄克、皮达可夫等17人被处死。第三次在1938年3月,被审的是所谓“右派托洛茨基集团”,布哈林,李可夫等21人被枪决。1937年6月,还审判了一批著名红军将领(图哈切夫斯基、亚基尔、乌博列维奇等8人),罪名是参加“反苏托洛茨基军事组织”。可以看得很清楚,所有这些受害者的主要罪名都同过去的反对派有关,特别是同托洛茨基有关(托洛茨基因为1929年被驱逐出苏联,因而只能缺席审判,无法把他枪毙,但他后来在1940年也在墨西哥被暗杀了)。当然,另外还有一个罪名是外国间谍,这是为了加重罪行。当然,在大清洗中被害的,绝不仅止于过去的反对派或同反对派有牵连的人。在大清洗疯狂进行、法制破坏殆尽、人民的权利毫无保障的情况下,什么坏事不能发生?对大清洗表示怀疑、不愿积极跟着跑的许多干部,敢于坚持原则、不愿人云亦云的许多党员也都遭了殃。而别有用心的人的告密、诽谤,有野心的人的抉嫌报复、剪除比自己强的竞争者,以及奸佞小人陷害忠良、仗势害人的种种罪恶行径,更是层出不穷。加上一人遭殃,祸及九族,这样被镇压的人数自然越来越多。然而,总的说来,这次大清洗的主调还是要消灭党内的反对派和潜在的对手,还是同党内斗争有关,主要是同党的领导层的斗争有关。其结果,许多老布尔什维克领导人、列宁的战友被从肉体上消灭。列宁参加的最后一次党代表大会(十一大,1922年召开)选出的26名中央委员中,有17人在大清洗中被处决、暗杀和流放。据统计,从1919年到1935年,联共(布)中央先后选出的31名政治局委员中,有2O人死于党内斗争。这难道是“肃反运动”?有谁能相信,这些老布尔什维克、为苏维埃政权的建立出生人死的革命者,到30年代统统成了反革命分子?特别是大清洗发生在1936年以后,那时20年代的党内反对派首领都已经公开承认错误,苏联也已宣布建成社会主义,斯大林在《关于苏联宪法草案》的报告中宣称“所有的剥削阶级都消灭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反革命分子反而格外猖獗?这是说不通的。因此,就是从当时的情况来看,30年代的大清洗也绝不是一般所说的“肃反运动”,不是在实际生活中发现有不少反革命分子在进行破坏活动,需要发动一场运动去肃清他们,而在这过程中发生了偏差。当然,关于30年代的大清洗,在苏联也是刚刚开始揭开内幕,很多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入研究。但是有一点似乎是比较清楚的,即无论是基洛夫的被暗杀,还是以后的莫斯科三次大审判,都是有明确的预定目标的,那就是要彻底消灭潜在的对手和反对派。大清洗中的无数冤假错案,并不是简单地由于工作失误造成的,而是有意制造出来的。戈尔巴乔夫在庆祝十月革命70周年的报告中谈到这个问题时说:“我们现在知道,对许多党的领导人和政治家、对许多共产党员和非党人士、对经济工作者和军人、对科学家和文化人士的政治控制和镇压措施,是精心策划的伪造的结果。”至于40年代末、50年代初的清洗,当时虽然已经没有2O?3O年代的党内反对派,但也绝不是一般的“肃反运动”。这时期主要是两大案件,一是所谓“列宁格勒案件”,被害的是当时身居要职并有上升趋势的很有威信又很有主见的干部。这样的干部要被剪除是不难理解的。至于另一起所谓“克里姆林宫医生案件”,则是一件典型的诬陷案。只有这样理解“大清洗”的实质,才可能比较接近历史的真相,也才可能比较实事求是地吸取教训。这里面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还需要学者们去认真地研究。但首要的是要有这种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这就要求敢于抛弃不符合实际的旧观念、旧概念、旧的习惯看法。要根据客观实际去思考,去分析,去得出必要的理论结论和经验教训。这里一不要掩盖真相,而要揭露真相;二要抛弃旧的观念,建立符合实际的新观念。在苏联,当前“公开性”的执行往往和“新思维”的推行分不开,就不是偶然的了。围绕着“大清洗”的问题,苏联报刊发表不少文章进行分析。虽然也只是刚刚开始,但有些新的看法已很值得引起注意。譬如,莫斯科大学的布坚科教授在1988年第9期《莫斯科新闻》上撰文说,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也存在政治领袖地位和夺权斗争问题。过去只把这种问题看成是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才存在的,与社会主义格格不人。可是这样就很难解释苏联尖锐的党内斗争,难道都是两条路线、两个阶级的斗争?苏联的大清洗就没有权力斗争的因素?似乎很难说得通。布坚科教授对社会主义制度下政治领袖地位和夺权斗争问题作了一些分析。当然这个问题还刚提出,很多方面还需要讨论研究。不见得这个说法就能解释许多问题。然而,重要的是,敢于打破旧的框框,真正面向实际,大胆探索,并努力根据客观实际提出新思维。三

  1937年2月,布哈林在被捕前悲愤欲绝地写了一封《致未来一代党的领导人》的绝命信,请求他的妻子把这封信熟背记住。布哈林相信他的不白之冤在将来一定会被洗清。他在信中高呼:“我向您们,未来一代党的领导者们呼吁!您们的历史使命是有责任去解开一团可怕的各种罪行的乱麻。在这些可怕的日子里,这些罪行日益猖獗,象火焰一样燃烧,摧毁着党。”

  布哈林是有远见的,他的坚定的信念使他相信,这团乱麻将来一定会被解开。但不知他是否预想到,这团乱麻的解开是多么的不容易。

  1956年2月,离布哈林的绝命信整整19年之后,在斯大林逝世后三年,作为“未来一代党的领导人”的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作的题为《关于个人迷信及其后果》的秘密报告中,为解开这四乱麻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但可惜的是,并没有把这四乱麻完全解开。

  赫鲁晓夫严厉地谴责了斯大林的个人迷信及其残杀无辜、大搞恐怖活动的罪行。在当时的确起了震聋发聘的作用。这个历史功绩是应该肯定的。

  但是赫鲁晓夫做得不彻底,他的揭露有很大的局限性。第一,他对大清洗本身的揭露是不彻底的,三次莫斯科审判没有触及,20年代反对派的问题没有动,这样一大批老布尔什维克,如布哈林、李可夫、托姆斯基、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皮达可夫、拉狄克等都依然是反革命恐怖分子、间谍特务,更不用说托洛茨基了。这样一来,大清洗中的主要案子没有推倒,尽管也平反了许多冤案,毕竟还是留下了个大口子。这样就不可能把问题彻底弄清。因为,给人的印象必然是:斯大林的清洗还是肃清了不少真正的反革命,其错误在于“肃反扩大化”。同时,不给20年代反对派首领们彻底平反,不仅大清洗的实质会被歪曲,而且也势必影响对20?30年代整个历史真相的恢复,对这一时期许多重大历史事件(如农业集体化、工业化、意识形态争论、党内斗争等)的正确评估。

  第二,赫鲁晓夫把大清洗的原因归咎于对斯大林的个人迷信,而把个人迷信的产生又主要归于斯大林的个人性格。毫无疑问,大清洗同个人迷信是分不开的。但是,不管是大清洗,还是个人迷信,都不能单从斯大林的个性上找原因。这里面还有深刻得多的原因,那就是斯大林时期形成的社会经济、政治、文化体制。不触及体制,只从斯大林个性上找原因,这样的揭露和批判是很肤浅的,因而也不可能根本解决问题。

  第三,赫鲁晓夫对斯大林个人迷信的批判和对大清洗的揭露,没有广泛发动群众,没有和社会生活的民主化、社会舆论的广泛发动结合起来。赫鲁晓夫在二十大做的是秘密报告,事先既无很好的酝酿,事后又缺乏广泛的宣传讨论。直到今天这个秘密报告还没有在苏联公开发表(有消息说苏联塘公布这个报告),而西方宣传工具却在赫鲁晓夫做秘密报告之后很快就全文公布了它的内容。这样反而造成了苏联国内的思想混乱。

  然而,总的说来,赫鲁晓夫虽然没有彻底解开斯大林时期形成的那团由各种罪行组成的可怕的乱麻,但他毕竟打开了缺口,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历史的发展本来就是曲折的,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我们不能要求这样的难题很轻易地就得到解决。老实说,从赫鲁晓夫当时所处的情况来看,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胆略。如果不算马林科夫在斯大林逝世后曾经极短期(一共9天)担任过党的最高领导职务外,赫鲁晓夫实际上是斯大林之后的第一任新的党的领导人。布哈林寄于希望的未来一代的党的领导人中的第一任,就能以对当时来说相当大胆的作法为解开这团乱麻做出了努力,这是相当不简单的。这同时也说明,斯大林在世时,他的统治虽然看似稳固,但由他的许多违反人民利益和社会主义利益的做法所造成和积累起来的矛盾实际已到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

  然而,总的说来,赫鲁晓夫并没有彻底解开这团乱麻。就拿布哈林来说,虽然1962年12月苏共中央委员彼?波斯佩洛夫(据说他实际上是赫鲁晓夫秘密报告的主要起草者)在全苏历史学家会议上宣布布哈林不是间谍和恐怖分子,但1938年苏联最高法院对布哈林判处死刑的判决并没有撤除。至于象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这些人,连这点松动都没有。乱麻,可能松开了一些,但依旧还是一团乱麻。

  接着是勃列日涅夫的停滞时期,长达20年,根本谈不上解开乱麻问题。

  转机来自1985年戈尔巴乔夫当选为苏共中央总书记以后……

  1988年,布哈林被枪决之后过了整整半个世纪,他在绝命书中向未来一代党的领导者发出的呼吁才真正被听取,他的愿望(把他头上的污秽冲掉,宣告他无罪)才完全实现。2月4日,苏联最高法院全体会议通过决定,撤销1938年对布哈林、季可夫等十人的判决。在这之前,对同一案件中被牵涉的克列斯京斯基等另十人的判决也被撤销。这样,在这个案件被判刑的21人中,只有雅哥达一人未被平反。雅哥达何许人也?他1934?1936年任内务人民委员,叶若夫和贝利亚的前任,直接参与镇压的刽子手,后来被抛出作为替罪羊。如今,大清洗的受害者被平反昭雪,大清洗的直接参与者依旧被钉在耻辱的十字架上,遗臭万年。真所谓,善善恶恶,自有天报。

  接着,据3月26日塔斯社报道,苏联最高法院军事法庭正式撤销了1937年6月11日苏联最高法院特别法庭以“反苏托洛茨基军事组织”的罪名对图哈切夫斯基、亚基尔、乌博列维奇等八人的判决。在此之前,1950年的“列宁格勒案件”也被彻底平反。这次案件没有象莫斯科审判案那样举行公开审判,被害者沃兹涅先斯基、库兹涅佐夫等也没被正式开除出党,只是收回了他们的党证。考虑到这个情况,苏共中央党的监察委员会于2月26日作出决定,重新确认沃兹涅先斯基、库兹涅佐夫等三人的苏共党员资格。

  又一个重大行动是在6月13日作出的。这一天,苏联最高法院作出决定,为当年在莫斯科第一次和第二次审判案中受害的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拉狄克、皮达可夫等33名老布尔什维克恢复名誉,宣布他们无罪。

  最后剩下一个托洛茨基了。托洛茨基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因1929年被驱逐出苏联,因此在30年代的大清洗中没有被正式判刑,也未遭枪决。他1927年被开除出党,并被加上许多罪名。因此,对托洛茨基自然也有一个平反的问题。比较复杂的是对他的许多活动的评价问题,当然对别的已被平反的政治家也有一个评价问题,但对托洛茨基要更为复杂,因为他1929年出国以后还进行了许多活动。但不管怎么说,公开性的原则、恢复历史真相的做法,对托洛茨基也应该是适用的。这是一个实事求是的原则能否彻底贯彻的问题。

  我们注意到,已经有两位有影响的人物在正式的记者招待会上提出要实事求是地对待托洛茨基,要为他平反。1988年6月17日,国家历史档案学院院长、历史学博士、著名改革派人物尤里?阿法纳西耶夫在政府召开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说:“我们必须为所有那些根据虚假的证据遭到镇压和被指控的人恢复名誉,托洛茨基就属于这些人之列。”他接着指出,为托洛茨基平反并不意味着赞成他的主张。阿法纳西耶夫说:“至于在政治上恢复名誉,我认为在这方面也将有所突破,但是,这要取决于对我们的历史以及对党内的政治斗争进行深入的研究。”

  十天之后,6月27日,苏联《共产党人》副主编奥托?拉齐斯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说,现在国家应该撤销对托洛茨基的间谍指控,苏联历史书中应当重新写上他的名字。但是拉齐斯不主张为托洛茨基在政治上恢复名誉。他说:“我们应当停止把他的名字从历史书中勾掉的做法,给他在革命和(革命后的)内战中应有的地位以及作为红军缔造者的地位。我们应当还他以本来面目,既不美化也不丑化。”

  今天,大清洗中的主要冤案已经平反,20年代反对派首领的不白之冤已被推翻,根据这种实事求是恢复历史真相的原则,原先的苏联历史必然要重写。在对苏联历史没有作根本的改动之前,决定取消中小学的历史课考试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没有阻力的。围绕着“公开性”政策,围绕着恢复历史真相的做法,斗争十分激烈。一个突出的例子是,1988年3月13日,《苏维埃俄罗斯报》发表了列宁格勒工学院女教师尼娜?安德烈耶娃的文章《我不能放弃原则》。文章作者声称,当前报刊上不少轰动一时的文章只能教人迷失方向。安德烈耶娃的文章引起了轩然大波。《真理报》于4月5日发表编辑部文章《改革的原则:思维和行动的革命性》,对《苏维埃俄罗斯报》的上述文章进行迎头反击,尖锐地指出,安德烈耶娃的文章是反改革势力的思想纲领和宣言。目前,这场争论虽然已经过去,但斗争并未停止。

  尼娜?安德烈耶娃断言,对大清洗和其他历史问题的揭露,是全盘否定斯大林和苏联人民几十年建设社会主义的成就,是给社会主义的苏联抹黑。这种思想恐怕有一定的代表性。然而,如果真正采取唯物主义的态度,不论是苏联人民几十年取得的成就,还是历史上出现的种种问题都是客观存在。就象不承认问题的存在、甚至千方百计加以掩盖并不能把问题一笔勾销一样,客观存在的成就也是无法否认、抹煞的。如果要否认、抹煞成就,也象要掩盖、否认问题一样,只会延缓历史的发展,并为此付出代价。因此,并不能因为要实行公开性,要恢复历史真相,就一定会否定和抹煞成就。现在的问题往往是,人们在成就的掩盖下。不敢去揭露问题;或者怕否定成绩,就去讳言、掩饰问题。

  一个社会也如同一个人一样。一个社会出现问题犹如一个人生了疾病。如果讳疾忌医,人的毛病就无法治愈。社会也一样,社会的弊端和毛病,如果不揭露出来,就无法找到治愈的方法。给人治病,并不是要把人治死。给社会治病也是一样。目的都是为了挖掉病灶,使身体健康起来。如果说,社会和人在这方面还有区别的话,那么,一般说来,人患了病,真正要想隐瞒病情不请医生的,恐怕还在少数。而一个社会有了弊端,要下决心去揭露它、医治它,恐怕要困难得多。这里面的原因是明显的,有认识上的原因,也有利害关系。但有一点也是肯定的,不管多么困难,有了病总得去治,早治比迟治好。

  拿苏联来说,今天揭露历史上的问题,正是为了克服社会中的弊端,为了今天的改革,为了社会进一步的发展。譬如,揭露大清洗的内幕,不仅是为了平反冤假错案,为历史上无辜受害的无数正直的人平反昭雪(这当然是十分必要的),而且更为了吸取历史教训,弄清出现大清洗悲剧的原因,挖掉根源,健全法制,发扬民主,保证这类罪行以后不再发生。这件事情做好了,所得到的收益是无法比拟的。

  在这一点上,社会也和人一样。没有一贯正确的人。人总是在不断犯错误的过程中使自己变得聪明起来。一个社会也是一样。任何社会都不会一帆风顺的发展。过去有一种天真幼稚的想法,似乎社会主义社会一切自然而然都是好的,怎么可能出现弊端和问题,甚至象大清洗这样严重的问题。如果从历史发展的高度看待问题,这原本并不奇怪。马克思主义的奠基人马克思早就原则性地指出,社会主义社会“是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出来的,因此它在各方面,在经济、道德和精神方面都还带着它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如果我们考虑到,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社会主义社会,是在同马克思原来设想的完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也就是说,是在比较落后的国家单独地出现的。在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具体说就是苏联),旧社会的痕迹自然更要比马克思设想的多得多。加上资本主义的包围,初创的缺乏经验,工作中的失误等种种原因,社会主义社会在发展中出现问题,甚至严重的问题,是并不奇怪的。重要的是要对这个问题有清醒的头脑和比较现实的看法。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建设社会主义是一件十分艰巨的大工程,在这个问题上过去总是估计不足。建设社会主义是没有先例可循的,需要在实践中去摸索、总结。目前,搞改革也是这样。但有一点十分重要。社会主义已经有了70多年的历史。这是一笔财富。真正实事求是地总结历史经验教训,不隐瞒,不夸大,必然会有助于解决当前的问题,加深对社会主义改革的认识。

  苏联学者认为,在了解过去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的同时,也必须了解为此所蒙受的巨大灾难。如果回避历史上这些痛苦的问题,那就无助于今天所要解决的民主化、公开性、遵守法纪、官僚主义等涉及改革的重大问题。如果以“成就”为斯大林的罪行辩护,那就是为今天的生活和实践中保留斯大林所创造的“解决”争端问题的方法,为他所创立的党和国家的结构、社会生活准则,最主要的是为专横武断的权力辩护。

  我们看到,在苏联当前的改革巾,十分注重政治体制的改革,注意革除旧政治体制的弊端。戈尔巴乔夫在1988年6月28日开幕的苏共第十九次代表会议上作的长篇报告中强调,在当前面临的许多复杂;司题中,“改革政治体制是最关键性的问题”。政治体制改革的实质就是要实现人民群众参政和管理国家。为此,要采取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如建立完整的法制体系、加强人民代表机构的地位和作用、党政职能分开、对国家最高领导机关和领导人进行监督等等。这个改革纲领还只刚刚提出,在实施过程中肯定还会遇到许多困难。但对政治体制改革的高度重视,对公开性政策的坚决执行,这是苏联当前改革引人注目的一大特点。这个特点,同苏联对历史教训的总结,对历史上的黑幕的揭露,恐怕是分不开的。

  苏联著名作家阿纳托里?雷巴科夫于1987年公开出版了他酝酿了十多年的长篇小说《大清洗??阿尔巴托街的儿女们》。小说一出版,立即引起巨大轰动,很快被抢购一空。雷巴科夫在谈他为什么要写这部小说时说了一段发人深思的话:“斯大林的个人迷信造成了巨大的人员牺牲和经济损失,但最可怕的是道德上的损失。当人的生命贬值的时候,社会的人道主义精神就丧失了,道德标准消逝了,心理气氛改变了……我的写作就是为了说明我们应当唾弃什么,我们必须摆脱什么样的桎梏。”

  在苏共第十九次代表会议开幕前夕,苏联30个城市大约3万人签署了一份致这次会议的呼吁书,呼吁在莫斯科建立一座斯大林时期遭受镇压的牺牲者的纪念碑,以及有关这些牺牲者的包括档案馆、博物馆和图书馆在内的信息研究和教育中心。“纪念碑”倡议小组的代表、地质学家尤里?萨莫杜罗夫1988年6月22日在新闻发布会上说,这样做“将有助于进一步加强法律自我意识和培养我国公民具有不与罪恶与暴力相妥协的精神”。7月4日,苏共领导作出决定,在莫斯科建立这样的纪念碑。

  历史是一去不复返的。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论是功勋还是罪恶,都已经永远逝去。但历史和今天又是不可分的。在今天的生活中处处可以见到历史的影子。历史可以成为财富,也可以成为包袱。关键就在于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历史。

  历史总是要前进的,但如何前进,速度如何,曲折多大……都同人们如何对待过去有关。

  我们看到,今天,在苏联,历史又迈出了一步,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四

  下面,再简单地谈一谈本书的情况。

  1987年以来,苏联报刊十分活跃,发表了许多历史反思的文章、揭露历史问题的资料。不仅是历史学家,而且恐怕主要还不是历史学家,记者、哲学家、其他社会科学家、党政工作者、作家、各行各业的干部……纷纷投书报刊。他们发表自己的看法,披露自己知道的事实,对当事人或知情人进行专访,回忆自己切身的经历,公布鲜为人知的档案资料,对不同观点进行热烈交锋……这是全民族的历史反思,是为了当前的改革回首历史,进行认真的思考和总结。这里面不仅有对过去黑幕的揭露,有新鲜的历史事实的披露,更有丰富的思想内容,有许多有益的启示。当然,目前许多问题还没有定论,还在争论,还在探索。但重要的正是思想、启示、求索,而不是现成的答案。

  对已有70多年历史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这个变化,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关心世界发展的人,关心社会主义命运的人,关心我国改革的人,都应该注视它,都可以从中获得有益的启示。

  为此,我们决心编译《苏联历史启示录》,选择苏联报刊上最新发表的文章资料,尽快地奉献给我国读者。《苏联大清洗内幕》就是其中的第一本。

  收入《苏联大清洗内幕》的文章,从内容上分,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有关在大清洗中受害人的案件情况的。这一类是本书的主要内容。因为大清洗中的案件太多,涉及党政军团科学文化各个领域,我们尽可能地各个主要领域都照顾到,这样多少可以从中看到当年大清洗牵涉面之广。大清洗中的主要案件,如“布哈林案件”、“列宁格勒案件”、“克里姆林宫医生案件”等等,也都有收入。

  第二类是关于揭露当时直接从事镇压活动的刽子手,主要是贝利亚的面目的。除了贝利亚之外,象叶若夫,以及过去揭露较少的维辛斯基等也有所涉及。

  第三类是分析大清洗的原因,总结历史教训的。这些文章的内容都是结合具体事例进行分析的,文笔比较生动,并不是干巴巴的说理文章。

  总的来说,可读性是所有这三类文章的共同特点。因为这些都不是纯粹的学术论文,而是供广大读者阅读的报刊上的文章。文章的形式和文字都比较生动活泼。很多是对当事人或家属的采访,加上对第一手资料的摘录。这样除了可读性之外,还增加了这些文章内容的可信性。

  但是文章牵涉到苏联历史上的许多人和事,可能会给对苏联历史不甚熟悉的读者增加困难。为此,我们尽可能地加了注释,以帮助读者阅读。另外,有些文章的标题我们作了更动,有的加了副标题。

  由于时间匆促和我们的水平有限,本书在翻译、编排和注释方面肯定会有不少纰缪,敬请读者们给予指正。

  最后,应该指出,在本书的编辑过程中,得到苏涵、营特金、陈京宪等同志的许多帮助,谨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拉斯科尔尼科大案件

  瓦西里?波利卡尔波夫(历史学博士)

  “我很高兴收到从乌德摩尔梯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戈利雅内村以拉斯科尔尼科夫命名的少先队中队的来信。从他们的来信中,我得知,年轻的列宁主义者们正在大量收集革命英雄的资料,并请求至今健在的革命和内战的参加者给他们寄去关于那个英雄时代的回忆录……”

  1912年就参加布尔什维克党的老革命家y?N?马诺欣的这些话,使我们回想起那个悲惨的命运,其中我们生活的不同时代离奇地交织在一起。

  正象J?特里福诺夫心爱的主人公们常说的,人是一条穿过时间的长线,是历史的最纤细的神经,可以把它劈开,可以把它分离,??也可以根据它确定许多东西。

  死里逃生

  白卫军把y?N?马诺欣同萨拉普尔城的其他共产党员、赤卫队员和苏维埃工作人员一起塞进了“水上监狱”。驳船从萨拉普尔城溯卡马河往上游开去,到艾利雅内村附近在河中心抛锚停住。底舱里的人们已许多天没有东西吃了。司务长时不时地在舱口出现,呼喊着:“谁想活,就交出政委、共产党员和水兵!”底舱里没有人叛变。囚徒们被一批批地带上甲板,枪决后尸体被扔入卡马河。

  然而,正在这时,B?M?阿津指挥的师从白军手里收复了萨拉普尔。红军舰队指挥O?O?拉斯科尔尼科夫在同斯塔尔克海军上将指挥的敌军舰队激战后,率领三艘驱击舰(“灵巧号”、“坚固号”、“勤奋号”)也到达这里。1918年10月17日,他出发去援救关在“死亡驳船”里的人。拉斯科尔尼科夫下令驱击舰降下红旗,以便伪装成自卫军的舰艇。他接近了戈利雅内。当“灵巧号”同驳船平行时,值班班长按照司令员的命令对着喇叭筒喊道:

  ??斯塔尔克海军上将阁下命令你们准备好。现在,我们要用拖船牵曳驳船连同俘虏去乌法。

  ??那红军怎么办???押送队中有人问,??要知道,他们在萨拉普尔。

  ??萨拉普尔于今天早晨已被我们英勇的部队占领。红军逃到阿格雷兹去了。

  停泊在码头的带轮拖船也被告知:

  ??根据舰队司令斯塔尔克海军上将的命令,你们要牵曳驳船连同俘虏去乌法。我们将护卫你们……

  在萨拉普尔码头,水兵们逮捕了白卫军的狱卒,把他们带上了岸。

  囚徒们听到了脚步声和武器的碰撞声。舱门打开了。“在蓝天的背景衬托下,??马诺欣叙述道,??我们看到了身穿呢衣、头戴饰有飘带的无檐帽的红海军水兵。他注视着底舱里墓穴般的黑暗,喊道:

  ??同志们,还活着?

  给我们放下了一部涕子。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弄得惘然若失,开始登上甲板、我们相互拥抱,吻着自己的解放者……”

  下面最好还是让看到当时情景的拉里莎?赖斯纳来说:“……432个步履维艰、遭受劫难、脸色苍由的人。穿过水兵的人墙走下岸来。一长串蒲席、尖顶帽、用干草捻成的帽,给这个来自彼世的人的队伍以一种稀奇古怪的形态……还在走近岸边时,他们就用因久卧腐烂的麦穗而坏了的嗓子开始唱起《马赛曲》。歌声一直到广场还没有停止。在这里,囚徒们的代表向伏尔加河区舰队的水兵、司令员和苏维埃政权致敬。拉斯科尔尼科夫被抬在手上拥进食堂,那里已备有热食和茶。”

  “然后,分给他们新的衣服。(这已是拉斯科尔尼科夫在说了。??作者注)他们又急又高兴地从身上脱掉肮脏破烂的蒲席,并穿上了人的服装。很多人一扒下蒲席,立即就穿上红军眼装,并马上出发到前线去了。1918年11月7日,在十月革命一周年时,红军在激烈的冲击后占领了伊热夫斯基工厂。参加这次冲击的,有许多被我们解放的‘驳船上的人’。其中一些人,为了工人阶级的胜利和幸福,为了共产党,献出了自己忠于革命的生命。”

  当马诺欣1966年写自己的回忆录时,伏尔加河一卡马河区舰队水兵们的功绩没有被遗忘,同样,那个1918年10月在萨拉普尔被为保卫苏维埃政权而死里逃生的战士们抬在手上的人也没有被遗忘。这就完全可以明白。为什么在建立功勋的当地戈利雅内,少先队中队要以拉斯科尔尼科夫这个骄傲的名字命名。

  经历三次革命

  在戈利雅内建立功勋时,拉斯科尔尼科夫是26岁(1892年1月,他出生于彼得堡一个神职人员的家庭),而在他的背后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要经历这些事情一个人的生命往往是不够的。

  “还在1905?1906年就读于实科中学五年级和六年级时,??拉斯科尔尼科夫后来在自传中写道,??我两次参加了罢课,而且有一次还被选人学生代表团,并去找学校校长,提出改善生活的要求,为此差一点被开除出校。1905年革命第一次唤起了我的政治兴趣和对革命运动的同情,但因为我当时只有13岁,因此我完全搞不清楚各个政党之间的意见分歧,就根据情绪一般地称自己为社会主义者……1905年革命期间的政治感受和对社会不公正现象的强烈意识,自发地把我引向社会主义。我们家里十分艰苦的物质生活更使我强烈赞赏这些情绪。”

  从1908年起,拉斯科尔尼科夫在彼得堡综合技术学院学习。他对马克思主义著作十分人迷。1909年,这位19岁的青年就加人了社会民主党。他给布尔什维克党的《明星报》撰稿,而当《真理报》刚开始出版时,他就成为该报编辑部的秘书。

  这位年轻的革命家把自己的命运同列宁主义的党联系在一起,他走上了反对专制制度的斗争道路。在这条道路上,等待着他的是严峻的考验。还在1912?1913年时,他就尝到了沙皇监狱和流放的滋味。

  1917年3月中,党派费多尔?拉斯科尔尼科夫去喀琅施塔得编辑《真理呼声报》。在进入喀琅施塔得布尔什维克党组织的领导核心后,他在水兵、士兵和工人中间博得了巨大的威望。他被选为喀琅施塔得苏维埃副主席。

  4月3日,拉斯科尔尼科夫在别洛奥斯特罗夫车站参加了欢迎从国外流亡回来的列宁的人群,并一路陪他去彼得格勒。同列宁的相识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后来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兴奋地、突出地谈到这一天。同革命领袖的会见并不是拉斯科尔尼科夫一生中的一次偶然事件。后来他有机会不只一次地去完成列宁交付的十分重要的使命。

  在彼得格勒的七月和平游行中,拉斯科尔尼科夫率领着一支来自喀琅施塔得的成千上万的水兵队伍。当时,临时政府正准备破坏克舍辛斯卡娅的私邸,因为布尔什维克党的中央委员会和彼得堡委员会就设在这座楼里。中央委员会军事部委任拉斯科尔尼科夫负责保卫党的中央机关,任命他为这座楼的管理主任。

  在十月革命的日子里,他是彼得格勒军事革命委员会委员。列宁曾同他商量,为了保卫革命首都免遭克伦斯基一克拉斯诺夫军队的攻击,如何才能更好地利用战舰。拉斯科尔尼科夫本人参加了普尔科沃战役,后来又率领波罗的海舰队的水兵前去援助莫斯科起义的无产阶级。回到彼得格勒后,他被任命为海军总司令部政委。1917年11月,苏维埃政权取消了军宫宫衔。但接着举行的全俄海军代表大会为表彰拉斯科尔尼科夫对革命的功绩,通过决议把他从海军准时提升为中尉。

  拉斯科尔尼科夫帮助列宁建立工农红海军。他被任命为副海军人民委员,是著名的水上远征的领导人之一。这次远征是为了把波罗的海舰队的舰艇从雷维尔和赫尔辛基转移到喀琅施塔得(以免它们落入已开始进攻波罗的海沿岸的德国军队之手)。

  列宁委派拉斯科尔尼科夫去执行一项艰难的任务??去执行政府关于把黑海舰队的舰艇在1918年6月在诺沃罗西斯克港台沉的决定。当时反革命的军官想把舰艇开往塞瓦斯托波尔,那样它们就不可避免地会落人德国占领者之手。6月28日,列宁在莫斯科工会和工厂委员会代表会议上的发言中谈到这次任务时说:“……在那里进行活动的是拉斯科尔尼科夫同志,莫斯科和彼得格勒的工人由于他所进行的鼓动工作和党的工作对他是十分了解的。”

  他很快就回到了莫斯科,并被党中央以特命全权代表身份派往出现危急状态的伏尔加河流域。中央发给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委任状可以证明,他所享有的中央的信任是如何之大。委任状写道:“俄共中央任命他为党的侦查委员会委员(这个委员会是为了调查所有党员同前线的军事行动有关的行为而成立的),他有全权可以停止任何党员的任何党的工作和苏维埃工作,可以把任何党员开除出党,只要这些党员的活动与党的任务和形势要求不相符合。”

  1918年7月,拉斯科尔尼科夫被任命为当时的主要战线(东方战线)的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8月又去指挥伏尔加河(伏尔加河一卡马河)区舰队。

  9月2日,拉斯科尔尼科夫进入刚成立的共和国革命军事委员会。在胜利地结束伏尔加河的战役以后,他于1918年11月回到莫斯科,回到海军人民委员部,但12月又率领一支特遣队伍被派往雷维尔进行海上侦察。拉斯科尔尼科夫乘坐的驱击舰“斯巴达克号”在雷维尔附近失事,并被英国巡洋舰包围。拉斯科尔尼科夫和全体船员被俘。他被送往伦敦,并在布里克斯顿监狱呆了约五个月。由于苏维埃政府采取的坚决措施,1919年5月,他被释放,用以交换早先在苏维埃共和国领土上被俘的19名英国军官。

  从英国回来后,拉斯科尔尼科夫被任命为阿斯特拉罕一里海区舰队,后为伏尔加河一卡马河区舰队的司令员。在他的指挥下,这支区舰队在1919?1920年间进行了不少次光荣的战斗:帮助陆军在察里津取得胜利,帮助陆军保卫阿斯特拉罕,帮助陆军攻占亚历山大堡,在那里俘虏了乌克兰哥萨克自卫军残余,最后以著名的恩泽利战役结束自己的征程。

  1920年6月,拉斯科尔尼科夫被任命为波罗的海舰队司令。在工会问题的争论中,他曾一度赞同反对派的观点。在克服这些观点后,他在以后的一生中,始终不渝地为党的列宁主义路线而奋斗。

  1921?1923年,拉斯科尔尼科夫是俄罗斯联邦驻阿富汗的全权代表。他以杰出的外交才能,为建立苏维埃国家与阿富汗之间的友好关系做了许多工作。他是苏维埃外交家中获得外国勋章的第一人。从1924年起,拉斯科尔尼科夫是《青年近卫军》杂志、《红色处女地》杂志和“莫斯科工人”出版社的主编、剧目审查总委员会主席、教育人民委员部委员和艺术总局局长;193O?1938年,是苏联驻爱沙尼亚、丹麦和保加利亚的全权代表。

  拉斯科尔尼科夫以天对的文学家而闻名,写有多种政论作品、书和剧本。在回忆录《1917年的喀琅施塔得和波得格勒》一书中,他以卓越的艺术形式叙述了波罗的海舰队水兵在准备和武装保卫十月革命中的革命功绩。

  他怎样被打成“人民敌人”

  4O年代时,人民委员会前办公厅主任B?H?邦契一勃鲁耶维奇写过一部回忆录《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和海军》,但没有出版。20年后,《军事历史杂志》于1964年发表了它的摘录。请看邦契一勃鲁耶维奇是怎样叙述他亲自知道的革命和内战年代的某些事件的:

  “1917年10月27日(11月9日)晚上,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委派一名海军军宫去指挥波罗的海舰队的舰艇以组织彼得格勒的防务”。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把一位他本人认识的、当时在喀琅施塔得的海军准尉叫来,详细地指示他,在诺沃罗西斯克要做些什么,要求他坚强不屈,一切以政府的名义执行。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交给他一封特别授权书.要他读给指挥宫和水兵听。”

  “这位被派遣的军官出色地完成了政府和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本人托付给他的使命。1918年6月18日,黑海舰队在诺沃罗西斯克被凿沉……”

  在写了前面这许多以后,已没有必要再特别说明,邦契一勃鲁耶维奇所说的“一名海军军官”指的就是拉斯科尔尼科夫。回忆录的作者没有直呼其名,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从1938年起在出版物上提到拉斯科尔尼科夫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确切些说,根本就不可能。

  怎么回事?为什么对这个英雄的名字这样害怕(他的遗骸已安葬在尼斯)?1963年第12期《苏共历史问题》杂志回答了这个问题。受高级党组织委派参加审查拉斯科尔尼科夫“案件”的B?C?扎伊采夫写道:

  “十七大以后,他在国外以惊惶不安的心情注视着斯大林个人迷信的发展。由于专横枉法,不合斯大林心意的、许多党和苏维埃国家的列宁主义干部、拉斯科尔尼科夫本人在国内战争中认识的杰出的军事长官以及外交工作人员被莫明其妙地处死。这一切使拉斯科尔尼科夫戒备起来。他在保加利亚工作时,开始发现由叶若夫(后由贝利亚)秘密派遣的密探是怎样监视他的。

  1939年7月,拉斯科尔尼科夫在法国时获知,他在国内已被宣布为‘人民敌人’,不再受法律保护。

  在这种十分困难的情况下,拉斯科尔尼科夫决定开始反对斯大林个人迷信的斗争。7月22日,他发表公开声明《我怎样被打成“人民敌人”》,坚决地为自己和其他无辜蒙难的党和苏维埃国家的著名活动家进行辩护。”

  在1936?1937年期间,外交人民委员部不止一次地要把他从索非亚召回莫斯科,说是要商量新的任命,一会儿说是去墨西哥,一会儿去捷克斯洛伐克,一会儿去希腊,一会儿又说去土耳其。拉斯科尔尼科夫感觉到,这些借口是“极不严肃的”(怎么可能产生另一种感觉,如果知道,譬如苏联和墨西哥在当时根本就没有外交关系?)。他拒绝了这些建议,声明他“对留在保加利亚很满意”。最后,外交人民委员部要求他立即返回莫斯科,答应给他某个“责任重大得多的”职位。

  “1938年4月1日,??拉斯科尔尼科夫后来在公开声明中写道,??我离开索非亚去莫斯科,并在当天把自己的行期打电话通知了外交人民委员部……住在保加利亚的所有苏联人都到火车站来送我。”但是拉斯科尔尼科夫并没有到达莫斯科。发生了意料不到的事。关于这事,他在公开声明中是这样说的:“1938年4月5日,当我还没有到达苏联边境时,莫斯科已等不及了,在我还在旅途上的时候,就解除了我的苏联驻保加利亚全权代表的职务。令我吃惊的是,这个消息我是在外国报纸上读到的。而且连最起码的礼节也没有遵守:我甚至没有被称呼为同志。我是懂得政治的,我明白,一个人被火速地解职并把这事通过广播向全世界宣布,这意味着什么。

  发生这事以后,我就清楚了,只要我一过国境线就会立即被逮捕。

  我明白了,我和许多老布尔什维克一样成了无罪的罪人。所有关于从墨西哥到安卡拉的负责岗位的建议,只不过是一种圈套,是引诱我去莫斯科的手段。”

  用这种可耻的、有损于国家的手段,已经引诱过许多全权代表。J?M?卡拉汉,被坚决要求接受驻华盛顿大使的职务,而当他回到莫斯科后,却被逮捕和枪决了。

  B?A?安东诺夫一奥夫谢廷科被从西班牙召回,用的借口是:他将被任命为俄罗斯联邦司法人民委员。为了使这项任命具有更大的可信性,有关的决定甚至在《消息报》和《真理报》上公布了。在报纸的读者中恐怕没有人会怀疑,公布这个决定是专门为了安东诺夫一奥夫谢廷科一个人的。

  1938年4月5日的决定把我作为罪犯解除了职务,而我的罪行又被定死,不容引起疑惑。在这之后再到莫斯科去,简直是疯了,无异是去自杀。

  在巴黎圣母院的正门上方,在其他塑像中间,矗立着圣丹尼斯的雕像。他恭顺地拿着自己的头颅。然而,我宁愿在自由中依靠面包和水生活,而不愿无辜地在监狱中煎熬而死,既然我没有可能为强加的吓人的罪责进行辩白。

  拉斯科尔尼科夫留在了国外。“尽管被以前所未闻的粗暴方式解职”,他仍表现出自制力和对苏联政府的忠顺。1938年10月12日,他被召到苏联驻法国的全权代表处。R?3?苏里茨大使告诉他,苏联政府对他“除了擅自留在国外这一条外,没有任何政治要求”,建议他回莫斯科去,并向他保证,回国以后他“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拉斯科尔尼科夫清楚地知道,只要“擅自留在国外”这一条,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在当时就意味着背叛祖国及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

  10月18日,他给斯大林寄了一封信。信中指出,他不承认当时这个唯一的指责是有根据的,因为他暂时在国外的逗留“并不是擅自的,而是被迫的”。拉斯科尔尼科夫写道:“我任何时候也不拒绝回到苏联去。”

  至于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我们可以从前面引证过的声明《我怎样被打成“人民敌人”》中得知:

  “从那以后,没有再向我提出任何新的回国要求。

  我向驻巴黎全权代表处提出的延长护照的请求也一直没有得到答复。

  现在(这个声明写于1939年7月22日??作者注)我从报纸上获悉7月17日举行的缺席审判的滑稽剧。强迫我离开索非亚,却宣布我是“逃兵”;专横地解除我的职务,却宣布我拒绝回苏联,不顾我向斯大林作的严正声明:我过去和现在任何时候都不拒绝回到苏联去。

  我的忠顺被宣布为‘投入人民敌人的阵营’。

  这个决议再一次使人看清斯大林的司法制度,看清臭名昭著的诉讼程序的假戏真做。它清楚地表明,无数的‘人民敌人’是怎样制造出来的;对最高法院来说,为了判处极刑,怎么样的根据就足够了。”

  拉斯科尔尼科夫完全意识到要保持一个共产党员一列宁主义者和苏维埃国家公民的尊严。他以这种意识结束了这个声明:

  “宣布我不受法律保护,这是出于对一个不愿任人宰割而敢于起来捍卫自己的生命、自由和荣誉的人的盲目仇恨。

  我抗议对公正裁判的这种嘲弄,我要求公开审理案件,并要给我辩护的机会。”

  他没有获得在法庭上辩护的机会。

  1939年8月底,拉斯科尔尼科夫在尼斯(法国南部)得了肺炎,病情严重,被送进了医院。很快病人又得了脑膜炎,他没有抵住病魔的袭击,9月12日与世长辞。他的遗骸被葬于尼斯城一个法国家庭的祖传墓地。

  整整25年,在这位革命家、外交家、文学家、接受过列宁教育的政治活动家的光荣的名字上,蒙受着诽谤和咒骂。如果没有拉斯科尔尼科夫亲手写的证明(指声明《我怎样被打成“人民敌人”》和给斯大林的最后公开信),这些诽谤是很难澄清的。在逝世前不久写的这封信中,拉斯科尔尼科夫忘我地相信自己人民的精神力量,希望斯大林培植的专横枉法的制度被揭露和正义获胜的时刻不要很久就会到来(为了争取正义过去有几代革命者曾经献出了生命)。这样的时刻已经来临。在苏维埃国家的生活中,党的二十大和二十二大就标志着这样的时刻。1963年7月10日,最高法院全体会议通过决定,废除了1939年关于拉斯科尔尼科夫“案件”的决议,“因为在他的活动中没有犯罪的内容”。他被恢复了党籍,在他自觉的一生中有30年是为党服务的。

  最后的功绩

  在对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名字进行25年的隐讳和辱骂以后,我们已经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不怀好意的捏造。《苏共历史问题》白纸黑字地断言,这位十月革命和国内战争的英雄的荣誉是白壁无暇的,拉斯科尔尼科夫直到生命结束“始终是一个布尔什维克、列宁主义者、苏联公民。在放逐期间,他没有做任何损害自己名誉的事。”也在当时,即1963年12月,我们还知道了拉斯科尔尼科夫1939年8月17日写给斯大林的公开信。从中可以看出,即使在斯大林个人迷信的年代,党内也存在着健康的力量,它们不能容忍专横和对列宁主义社会生活准则的背弃,尽管这类专横和背弃行为被拔高到政府政策的高度。对经验丰富的陆海军指挥人员的残害特别引起拉斯科尔尼科夫的不安。他警告说,这会削弱苏联武装力量,一旦同法西斯主义发生战争就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而他认为同希特勒德国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拉斯科尔尼科夫大声疾呼地向斯大林声言:

  “您用肮脏的伪造行为导演的法院诉讼,其判决的荒谬超过了您从教课书上读到的中世纪对异端的诉讼。

  您强迫您的同行人以痛苦难堪的心情踏着昨天的同志和朋友们的血洼前进。在您领导下写成的骗人的党史中,您向死人、被您杀死和羞辱的人行窃,把他们的丰功伟绩据为己有。”

  我们只是在现在,在探索社会生活改革进程的时候,才发现人文科学中和艺术中的停滞和教条主义。拉斯科尔尼科夫的信可以帮助人们追溯这些现象的演变,揭示它们的根源,引起人们对使这些现象具有生命力的因素的注意。不弄清楚这些因素就不可能把它们根除。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特点是,无情地揭露正在形成中的罪恶,不藉口“客观”原因而打折扣,这些“客观”原因常被蓄意用来为罪恶开脱??拉斯科尔尼科夫的这个特点正是列宁一代的布尔什维克为我们留下的教训。

  “您伪善地宣称知识分子是‘国家精英’,??拉斯科尔尼科夫写道,??却剥夺了作家、学者、画家劳动的最起码的内部自由。您钳制压挤艺术,使之窒息死绝。被您吓破了胆的书刊检查机关的狂暴行为和编辑们可以理解的胆怯(他们对一切都要以自己的脑袋担保)导致了苏联文学的僵化和瘫痪。作家不能出版,戏剧家不能上演剧本,评论家不能发表未经官方许可的个人意见。您扼杀苏联艺术,要它扮演宫庭谄媚者的角色,但它宁愿沉默,也不愿为您唱‘赞美诗’。您培植假艺术,这种艺术令人厌烦地千篇一律,只会颂扬您的臭名远扬、令人作呕的‘天才’。平庸的写作狂肉麻地吹嘘您是生干月日的半神,而您犹如东方的专制君主陶醉于粗笨的阿谀奉承的香烟缭统之中。您无情地歼灭不合您意的天才作家。鲍里斯?皮利尼亚克现在哪里?谢尔盖?特列季亚科夫现在哪里?A?阿罗谢夫现在哪里?米哈伊尔?科利佐夫现在哪里?加林娜?谢列布里亚科娃现在哪里?她的罪行就在于她是索科利尼科夫的妻子?是您逮捕了他们,斯大林!”

  只是在不久以前,我们的出版物才作为“新闻”披露了C?J?科罗廖夫、J?C?利哈乔夫和其他文化、科学、技术工作者在斯大林统治的阴雨岁月由于虚妄的罪名被拘禁服刑的事。正因如此,拉斯科尔尼科夫在发生这一切的当时所作的揭露给人的印象有多么强烈。

  “您剥夺了苏联学者(尤其在人文科学领域的学者)??拉斯科尔尼科夫给‘干部决定一切’口号的提出者(即指斯大林??译者注)写道,??起码的科学思想自由,没有这种自由创造性的工作是不可能的。那些自以为是的不学无术的人,用阴谋倾轧、闹无谓纠纷、中伤陷害等手段,使学者无法在大学里、研究所里和实验室里工作。您向全世界宣布世界闻名的杰出俄国学者伊帕季耶夫院士和奇奇巴宾是‘投敌叛国分子’,天真地想糟蹋他们的名声,实际却只使自己蒙受耻辱,因为您向全国和全世界的社会舆论承认了您的制度的可耻事实:优秀的学者逃离了您的‘天堂’,把您的‘恩赐,(住宅、汽车、人民委员会食堂用餐卡)留给了您。您残害天才的俄国学者。优秀的苏联飞机设计家图波列夫现在哪里?您甚至对他也不宽容。是您逮捕了图波列夫,斯大林!没有一个领域,没有一个角落,可以安心地从事自己心爱的事业。剧院副经理、卓越的导演、杰出的艺术活动家BC?梅耶尔霍利德并不从事政治,但您也逮捕了梅耶尔霍利德,斯大林!”

  让我们回忆一下,拉斯科尔尼科夫给斯大林的公开信写于1939年8月17日,就在法西斯德国进攻波兰之前两个星期(这次进攻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开始)。在这时,斯大林正沉醉于有可能防止同德国发生军事冲突的幻想之中,无论在1939年,或者在194O和1941年,他都没有从这种幻想中摆脱出来。

  拉斯科尔尼科夫敲响了警钟。还在当时他就认定形势已是“临近军事危险的关头,法西斯主义的矛头指向了苏联”。他把德国和日本在西欧和中国进行的军事行动看作“只是为将来侵略干涉苏联准备进攻基地”,并认为“德日侵略的主要目标是我们祖国”。在日益增长的危险面前,拉斯科尔尼科夫特别敏锐地感受到斯大林通过消灭最为可贵的干部的办法对国家国防能力的破坏。

  “您知道在我们缺乏干部的情况下每一个有经验、有修养的外交家的格外可贵,??拉斯科尔尼科夫给斯大林写道,??您却把几乎所有的苏联驻外全权代表诱骗到莫斯科,并且一个接一个地杀掉。您把外交人民委员部整个机构通通破坏了。”

  陆海军的状况也没有少引起他的痛苦:

  “在战争前夕,您大肆毁坏红军,毁坏祖国的爱和骄傲、她的强大的保障。您使红军和红海军失去首领。您杀死了在世界大战和国内战争的考验中培养出来的许多天才统帅,他们用最新的技术改造了红军,使它成为不可战胜的军队。在战火迫在眉睫的关头,您继续杀害军队领导人、中层指挥人员和下层指挥员。布柳赫尔元帅现在哪里?叶戈罗夫元帅现在哪里?是您逮捕了他们,斯大林。为了安抚焦急不安的社会舆论,您欺骗全国说,被逮捕和处决削弱了的红军变得更为强大了。您知道军事科学的法则要求在军队里从总司令到排长实行一长指挥制,您却恢复了政治委员制。这种体制产生于红军初创期,当时我们还没有自己的指挥官,而对旧军队的军事专家需要进行政治监督。您不信任红军指挥官,在军队中实行两重政权,破坏了军事纪律。在苏联人民的压力下,您伪善地恢复了对俄国历史上的英雄们(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德米特里?顿斯科伊和库图佐夫)的崇拜,指望在未来的战争中,他们会比那些被处决的元帅和将军对您的帮助更大。盖世太保和日本侦察机关的真正奸细利用您对谁都不信任的心理成功地在被您搅混的水中摸鱼,向您大量投送诬陷最优秀、最天才和最诚实的人们的伪造文件。在您创造的极不健全的气氛中,这里充满怀疑、互不信任、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全面侦查和为所欲为(您把红军和全国都交给内务人民委员部去折磨),在这种气氛中,任何被‘截获’的文件,都被信为(或装作信为)不可辩驳的证据……”

  拉斯科尔尼科夫在这封信的前面,摘引了《聪明误》中的两行字作为题词;“我要说的关于你的真话,要比任何谎话都坏。”这里可能产生这样的问题:为了履行这个允诺,他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那末请看A?H?托多尔斯基提供的统计数字:斯大林的镇压造成5个元帅中3个被杀(A?N?叶戈罗夫、M?H?图哈切夫斯基、B?K?布柳赫尔),5个一级集团军司令员中3个被杀,10个二级集团军司令员全部被杀,57个军长中SO个被杀,186个师长中154个被杀,16个一级和二级集团军政治委员全部被杀,28个军政委中25个被杀,64个师政委中58个被杀,456个上校中401个被杀。

  拉斯科尔尼科夫在结束这封信时写道:

  “您的疯狂的残暴行为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您的罪行的清单是列不完的。被您残害的牺牲者的名单也是列不完的,不可能把他们都列举出来。苏联人民迟早会把您作为社会主义和革命的背叛者、主要的暗害分子、人民的真正敌人、饥荒和假案的制造者送到被告席上去。”

  这位党和苏维埃国家的杰出活动家、列宁主义者革命家的愿望已经实现。党谴责了斯大林个人迷信,把他滥用权力的事实公诸于众。剩下来要做的事是,深刻研究产生个人迷信的原因和条件,研究反对个人迷信斗争的历史经验。拉斯科尔尼科夫的信件是进行这种研究的珍贵史料。它们表明,在布尔什维克党的队伍里,在列宁的领导下,成长了一批不可压服的战士。他们始终忠于马克思主义旗帜,并善于在非常情况下捍卫党的荣誉和社会主义理想的纯洁性。这些信件向我们传达了半个世纪以前一位勇敢的布尔什维克??列宁主义者的声音。

  要拉斯科尔尼科夫作出决定去公开谴责斯大林主义是很困难的,这点他在1939年8月17日的信中是承认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找到了精神力量去克服痛苦和危险,并说出了真话,这样的真话是很少有人敢于讲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足够的公民勇气去打破沉默,这不仅在当时,即使在党已经谴责了斯大林个人迷信以后也是这样。有些学界人士对斯大林的温情的评述,已成为一种新的僵硬的公式:尽管个人迷信“在社会生活的个别领域”给社会主义建设造成了损失,但是不论是个人迷信本身,还是它的后果“都丝毫也不是由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造成的,它们没有改变也不可能改变社会主义制度的性质”。而从这里引伸出的教训是,“绝不能认为下述现象在理论上或事实上是正确的:在我们的某些科学的或艺术的出版物中,只从个人迷信现象的角度来描写生活,结果就掩盖了已经建成社会主义的苏联人民的英勇斗争”,C?J?特拉佩兹尼科夫在1965年10月坚持这样说。1966年1月,他的转风使舵的“科学”思想又讨好地发展了前面的想法:说是太可借了,“与马克思主义格格不入的主观主义的影响(这种影响在某些历史学家的著作中有所反映)”影响了党和人民对“这种与马克思主义完全格格不人的现象”(此处指个人迷信??译者注)的揭露,“错误的非马克思主义的术语‘个人迷信时期’得到了传播”。

  拉斯科尔尼科夫对这种确实与马克思主义完全格格不入的现象的分析,是同这类“思想”观点根本不同的。这类观点的灌输,对与马克思主义格格不人的现象的批判的阻止,正是今天社会科学停滞的原因。不用说,科学界和宣传界的官僚主义“精英人物”依据的是党的正式文件。但是完全有理由提出这样的问题:“在当代条件下,能不能认为苏共中央《关于消除个人迷信及其后果的决议》是充分的和十全十美的?我们难道不觉得,它似乎并没有把这种现象的全部实质揭示出来?而我们宣称个人迷信已被消除是不是太匆忙了些?”

  恢复名誉后记

  所有因共同的革命工作、党的工作和国务工作认识拉斯科尔尼科夫的人,或者根据历史文献和著作了解他的人,无不满意地接受高级国家机关和党的机关关于恢复他苏联公民和共产党员名誉的决定。军事出版社出版的文集《在战斗的岗位上》收了他的回忆录《1917年的喀琅施塔得和彼得格勒》和《伊里奇的海军准尉的故事》。戈利雅内的少先队中队被同意以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名字命名。应邀访苏的拉斯科尔尼科夫的遗孀M?B?拉斯科尔尼科娃和女儿受到了苏联作家协会理事会、海军军事委员会、《军事历史杂志》编辑部、《星火》杂志编辑部和波罗的海水兵的亲切接待。还决定把英雄的骨灰运回祖国,并重新安葬在喀琅施塔得。在巴黎大学本部毕业的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女儿,也被莫斯科大学作为进修生接受。

  这种普遍崇敬已经回到十月革命英雄行列的O.O.拉斯科尔尼科夫光辉形象的气氛,突然被C.J.特拉佩兹尼科夫的发言毒化了。1965年9月5日,他在莫斯科高等学校社会科学教研室主任会议上,在谈到评价个别人物(这些人物在〔国家〕改造过程中“时而站到对立的立场上”)中的“主观主义情调”时,谈到了拉斯科尔尼科夫:

  “在思想方面,他始终是积极的托洛茨基分子。作为苏维埃国家的驻外全权代表,他拒绝回国,犯下了严重的罪行??背叛。他为拒绝回到苏联进行辩解的信,是寄给自卫军分子的一家最肮脏的机关刊物??在巴黎出版的《新俄罗斯》杂志的。这份杂志在战前是由你们并不陌生的克伦斯基和与他合作的米留科夫编辑出版的。在战争前夕这封信在那里被广泛用来进行反苏宣传。这个背叛者与白卫军分子、法西斯败类沉瀣一气,对苏联人用血汗取得的一切和确立的一切横加污辱,抹黑列宁主义的伟大旗帜而对托洛茨基主义大加赞扬。只有毫无责任心的人才会把拉斯科尔尼科夫的临阵脱逃、他从苏联的逃跑看作是功绩。”

  对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第二次迫害,这次已经在他死后,应该成为所有尚寄希望于二十大后的改革思想的人的具体教训,也成为使那些被二十大“吓得要死”的人积极起来的信号。用A?J?布坚科教授在《莫斯科真理报》上的说法,“阻止肃清社会上官僚主义和其他消极现象的进程”是符合这些人的利益的。

  特拉佩兹尼科夫的“揭露”的价值究竟如何呢?应该直截了当地指出,它们指靠的是听众的不了解情况。这些指责首先是不符合事实的。特拉佩兹尼科夫声称,拉斯科尔尼科夫的信似乎是刊载在。新俄罗斯。杂志上的。然而,他说的这封信,并非刊于《新俄罗斯》,而是载于《最后新闻报》。克伦斯基和米留科夫并非在同一个出版物工作,而是在两个:克伦斯基出版的是《新俄罗斯》,而米留科夫出版的是《最后新闻报》。这当然是小事一桩。但对象特拉佩兹尼科夫这样的反对“资产阶级思想的吹鼓手”和“资产阶级辩护士”的斗士来说,是应该知道这些“小事”的。往下还可看出,他把发表在不同出版物上的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声明和信混为一谈了,也不清楚它们发表时的情况。

  拉斯科尔尼科夫并没有把他的信寄给任何一家报纸,而是依照法国通用的做法把信交给“哈瓦斯”通讯社。通讯社根据一般原则通报所有报纸,因而信发表在《新俄罗斯》和《最后新闻报》不取决于拉斯科尔尼科夫的选择。特拉佩兹尼科夫对这一切都不清楚,只从信件发表在这些报纸这个事实出发,捏造出拉斯科尔尼科夫同白卫军分子有直接联系,而显然为了更加耸人听闻,又说他同“法西斯败类”勾勾搭搭。特拉佩兹尼科夫热衷于自己的这种荒诞的指责,认为可以给这位老共产党员、列宁的战友戴上一顶“背叛者”的可耻帽子。

  拉斯科尔尼科夫是不是“始终是一个积极的托洛茨基分子”,象特拉佩兹尼科夫肯定地说的那样?拉斯科尔尼科夫本人在1939年8月17日给斯大林的信中写道:

  “正象您知道的那样,我从来不是托洛茨基分子。我在出版物上和大规模的集会上同一切反对派进行过思想上的斗争。即使在现在,我也不同意托洛茨基的政治立场,不同意他的纲领和策略。”

  或许,拉斯科尔尼科夫写的不是事实,对他的这个声明绝不能相信?那末请看由斯大林签名的证据??即由斯大林编辑(还有基洛夫、日丹诺夫等人)、于1935和1936年出版的《苏联国内战争史》第1卷里的说明:

  “费?费?拉斯科尔尼科夫(生于1892年)??布尔什维克,1910年入党。在战时是海军军官。二月革命后,任喀琅施塔得苏维埃副主席、喀琅施塔得布尔什维克组织的领导人。十月革命后,里海舰队的领导人,肃清了白卫军和英国人在里海的势力。现在是苏联驻保加利亚全权代表。”

  这里只字未提拉斯科尔尼科夫的不论什么样的托洛茨基主义,虽然在同一个人名索引中,给别人写的说明必定会提到他们参加反对派的事。拉斯科尔尼科夫还是斯大林编辑的这一卷书的编纂者之一。

  在谈到这个问题时,我们并不回避,在工会问题争论期间,拉斯科尔尼科夫作为波罗的海舰队司令员曾赞同过反对派的观点,但很快就放弃了。然而,这个事实丝毫也不能成为对拉斯科尔尼科夫的截然相反的评价进行辩护的理由,因为列宁教导党不要因已经纠正了的错误去抨击共产党员。列宁写道:“就在俄国十月革命前夕和革命刚发生之后,俄国好些卓越的共产党员犯了错误,我们现在不愿意去回想这些错误。为什么不愿意?因为,如无特殊的需要,去回想已经完全纠正的错误是不正确的。”看来,这就同完全没有必要去回想捷尔任斯基和伏龙芝在列宁争取签订布列斯特和约时期犯的错误一样。最后,特拉佩兹尼科夫倒有更多的理由把“托洛茨基主义”扣在斯大林的头上,因为斯大林在1918年11月6日承认托洛茨基承担了“(十月)起义的全部组织工作”,断言:“在卫戍部队很快倒向苏维埃和巧妙地安排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工作方面,党首先应该而且主要应该归功于托洛茨基同志。”

  特拉佩兹尼科夫对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另一指责??说他“临阵脱逃”、“从苏联逃跑”,比起前一个指责来,并没有更多的理由:这些指责在1939年就向他提出来了,但已被我们高级的党的机关和国家机关在重新审理拉斯科尔尼科夫“案件”并为他恢复名誉时推翻了。

  至于说到敌人利用拉斯科夫尼科夫的信,那末敌人总是要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揭露我们痛处的文件耍花招的。他们同样把揭露个人迷信的党代表大会文件、许多出版资料散布开去。令人反感的程度并不亚于克伦斯基和米留科夫的报纸的出版物,不断刊登这些文件资料,并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注释。但今天谁也不会想到要从这些资料被翻印的事实得出如下的结论:这些资料的作者同白卫军分子和法西斯分子“沉瀣一气”。

  列宁对这类情况持的是完全不同的意见:“我们不只一次地说过,苏维埃政权的全部力量在于工人的信任和自觉的态度……我们丝毫也不是看不到,这里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歪曲,白卫军的爪牙会十分注意我们的坦白,??但我们说:让它去!我们从直率的和公开的真话中得到的好处将会多得多,因为我们相信,即使这是痛苦的真话,只要清楚地说出来,任何一个自觉的工人阶级代表、任何一个劳动农民部会从中得出唯一正确的结论。”

  *             *            *

  从1965年以来的20年间,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名字再一次遭到诽谤。他的名字被从科学著作和文学作品中删除。怎样才能衡量所有这一切给用革命传统教育苏联人民的事业带来的损失?

  我们离开十月革命七十周年的光荣节日越近,就越是精神振奋地领会到我党中央下述号召的意义:“苏联人民将永远怀念列宁主义者??革命家、伊里奇的战友。他们奠定了布尔什维主义的英勇传统,并历经艰险考验,毫不动摇地忠于共产主义理想。”在这些共产主义的功臣中间,革命英雄费多尔?费多罗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名字永放异彩。

  (原文题为《费多尔?拉斯科尔尼科夫》,

  原载苏联《星火》杂志1987年第26期。陈启能译)

 

 

加里宁主席的妻子

  列夫?拉兹贡

  【原编者按】作家列夫?拉兹贡今天所讲的一切

  都是真实的。真实一词的通用词意是:“实实在在地

  存在的东西实际上发生过。”这篇故事的作者是儿童

  文学作家和批评家。这篇故事节录自他尚未发表的

  作品。并非想象》,这部作品写的是他在监狱和集中

  营17年(1938?1955年)里的所见所闻。斯大林的恐

  怖和镇压政策牵涉到苏联整个社会、一切社会阶层

  ??从最高层到最低层,从克里姆林宫到最偏远的

  原始森林中的乡村。《加里宁主席的妻子》中的悲惨

  故事讲的正是这样的事件之一。

  星期六,夏日的黄昏早已降临,我该上路了。每逢短暂的“周末”我都到沃扎叶利去。对从第一劳改营到科梅丹茨克劳改营的30公里徒步行走已经习以为常。一昼夜以后??又以同样的方式回来。冬天,我这段路程可以走得很快。冬天的道路被踩得象柏油路一样坚实,空气令人神爽,所以这几乎是马拉松一样的路程我走起来倒也轻松,甚至没有什么疲劳感。一到夏天,路面经过卡车轮子的千碾万轧变成细小的流沙,走起路来就吃力多啦。所以我就利用各种机会搭乘顺路的汽车。

  在值班岗楼前停着一辆对旅行者颇具诱惑力的汽车。这是一部仿制美国“吉普”样式的“小山羊牌”轻型越野汽车。坐上这玩艺儿只消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沃扎叶利。几小时前这辆车载来了一位大医官:我们医务室主任带来了一位上校??古拉格医务所副所长。我干嘛不试一试和他们一起走呢?反正我好象还有点自由,因此也还是他们的同志!……

  首长们从岗楼里出来走到自己的汽车边,我走到劳改营医务室主任跟前对他说:

  “少校同志!如果您的车子里有空位置的话,请带我到沃扎叶利去吧。”

  医务室少校总的说来待人还不错,甚至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医务行政首长。我指望的正是这点,结果没有失望。高个子上校戴着绿色肩章,上边有蛇形的医务标记。他对我彬彬有礼。我与他在车子后排并排坐下,我们的“小山羊”就沿着沙丘奔驰起来。少校和上校继续着在上车前显然已经开始了的谈话。少校大学毕业后在劳改营工作,上校则不同,他到我们这个地方还不久。他毕业于军事医学院,一直在部队服役。当然,我从这两位上级军宫的对话中没有弄清楚,为什么上校会出现在古拉格。

  上校说得多。他谈到自己在前线的工作,谈到同许多人的有趣的会见。他感到特别幸运的是所遇到的他的一个部下:当他在某军医处当领导时,处里的主治外科医生是加里宁的女婿。这不仅给这个军的军医处带来明显的好处,而且使和我这次同行的同伴有可能结识米哈尔?伊万诺维奇本人。他曾同加里宁的女婿一起出差到莫斯科,在莫斯科被邀请到加里宁的别墅,在那里他和著名的我国国家元首不拘礼节地吃饭聊天。

  上校谈到加里宁的魅力、谦逊精神、原则性和在国内享有极大尊敬时,激动得声音颤抖。然后又去夸赞加里宁的女婿,遗憾地说,现在他们分开生活了,并对少校讲,他过去的这位部下目前在某地当军队的外科医生。

  ……这时我真是被鬼迷住了心窍!……我对上校说,加里宁的女婿现在是某条战线的主治外科医生,就在另一个城市……上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向我,异常和蔼地问道:

  ??请原谅,可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可以这样说,我的人格对这种态度不能忍受。于是我非常平静地回答:

  ??这是他的妻子莉季娅?米哈伊洛芙娜对我说的。

  上校沉默了好一阵子,反复惦量着从一个过去历史清楚的人那里听到的这个意外的信息。他终于忍不住了:

  ??请再一次原谅我……可是莉季娅?米哈伊洛芙娜什么时候对您说的?……

  ……我几乎无处可退了。

  ??两星期以前。

  这次上校沉默的时间更长。从他的脸上看得出,他正在进行思考。显然,这种思考没有什么结果,因为他受不了这些问题的折磨,找不出合乎逻辑的回答,于是他再一次问我:

  ??看在上帝的面上,原谅我纠缠不休……可是莉季娅?米哈伊洛芙娜在哪儿对您说的?

  ……天啊!我为什么掺和进来?!而且我们的少校也在场!鬼才知道,这场愚蠢的谈话以后会惹出什么事端?可我现在该怎么办?……

  ??她在沃扎叶利对我说的。

  这一回上校反映迅捷:

  ??不,我几乎什么也不懂!莉季娅?米哈伊洛芙娜在在这儿能干什么,在沃扎叶利?莉季娅?米哈伊洛芙娜又为什么要到沃扎叶利来?

  ……我象死人一样地保持沉默。我能回答什么?也许,这位上校不该知道这里人所众知的事情?……

  ??少校,您能否回答我这个问题?莉季娅?米哈伊洛芙娜?加里宁娜在沃扎叶利干什么?

  少校完全平静地回答:

  ??她是来探监的。

  ??什么,来探监的?!她来看谁?您是说来探监?

  ??看自己的母亲。她母亲关在我们这里的科梅丹茨克劳改营。

  我在非常丰富的生活阅历中还很少看见过上校做出的这种休克性的反应。他双手抓头,说些含混不清的话,把头埋入两膝之间。然后象癫疯病突然发作,身子左右摇摆,嘴里吐出一连串不联贯的象一股湍急的河流似的歇斯底里的话:

  ??天啊!天啊!……不,不,这不可理解!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加里宁的妻子!全国元首的妻子!不管她做了什么,犯了什么罪,要把加里宁的妻子关进监狱,关进普通的监狱、普通的劳改营啊!!!上帝啊!多么耻辱!多么不幸!!这发生在什么时候?这又是为什么?能这样吗?!那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又干什么了?!不,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上校抬起头,几乎在车子里站起来。

  ??少校!我要认识她!您应当把我介绍给她……

  我对自己卷人这场谈话在生自己的气。无论是上校歇斯底里发作的缘由,还是歇斯底里本身都没有使我特别发笑。但是古拉格医务所副所长白痴般的话却差点儿没把我逗笑了。我一下子想象到,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怎样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怎样在科梅丹茨克劳改营的浴室里,以她独有的精细在为刚刚洗过的灰色囚衣用一块小玻璃片去清除虱卵,而在这时,上校走进来恭敬地向她做自我介绍……

  要是替上校辩解,应该说,他的强烈的反应一般说来是自然的,有人情味的。国家首脑、极其令人尊敬的党的著名活动家的妻子在一所平常的劳改营里过着一般的囚徒生活,对此,就连那些对一切都能适应的人也难以安之若素…?即使是比这位不久前才开始在劳改营工作的军医要更有知识的人,对这个消息也会感到震惊的。

  类似的情况甚至也发生在莉卡的身上。正是从她那里我才知道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在我们的劳改营里。

  有一天,莉卡到我这儿第一劳改营作客,她说她和一个老年的女囚犯很要好。这位老妇人是从另一个劳改营转来的,她的覆历表上写着:她只能在看管下干活。但是科梅丹茨克劳改营的医生把她分到弱体力劳动一级,因而她得以在浴室中工作,清除内衣上的虱卵并发给洗澡的人。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住在被服间,多年的繁重劳动以后她终于有喘息的机会了。莉卡在办事处工作下班后每天都去她那里:给她捎点儿不是犯人吃的食物,和这位聪明的招人喜爱的老太太坐一会儿,说说话儿。她不是俄罗斯人,是波罗的海沿岸什么地方的人,但她很早就俄罗斯化了,不象是个女工,虽然她有一次曾说,她很久以前在工厂里作过工……对了,她的姓也完全是俄罗斯的。

  ??她姓什么?

  ??加里宁娜。

  ??她是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加里宁的妻子呀。

  ……莉卡没有象上校那样歇斯底里发作,可也绝对不相信我的话是真的……首先,不可能!其次,凭她俩的关系,她不可能瞒着她。这样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事!……

  但我敢肯定不会错。虽然我并不认识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但她和我岳父母关系很好。1937年夏天我们家没人再来了,无数朋友和熟人远离开我们,电话铃声不响了,这时候,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是为数不多的继续探问我妻子奥克萨娜健康的人之一。她从克里姆林宫药房给我妻子弄来了普通凡人极不易搞到的药品。1937年底,这个援助的来源断了:我们听到,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被捕了。

  说实在的,无论是军医上校,还是莉卡,无论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因为政治局委员的妻子关在监狱里而感到极度的困惑不解。归根结底,如果连政治局委员本人也可以随便地被逮捕和枪杀,那么他们的妻子为什么就会得到豁免呢?……

  我们已经知道,不管斯大林怎样迷恋先进技术,但他总也摆脱不了旧的恶习:他的战友当中,很多人定该有亲人被捕。看来,最接近斯大林的那些人中,没有一个人的亲人(或近或远的亲人)是没有被捕过的。卡冈诺维奇的两个弟弟,一个被枪杀,一个被迫自杀;什维尔尼克的独生女儿的丈夫斯塔赫?加涅茨基被捕后被枪决;伏罗希洛夫的亲家(儿子的岳父母)被捕,他的妻子叶卡捷琳娜?达维多芙娜也差点被捕;众所周知,莫洛托夫的妻子(她本人就是领导人)也被逮捕……这个名单还可以写下去……因此加里宁妻子的被捕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加里宁早就不再受到尊重了。当我还自由的时候,他的最老最亲近的朋友、还在普梯洛夫工厂工作时的同志??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绍特曼就被捕了。绍特曼一家和我很接近,我和他的儿子是朋友。我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些详情,不过这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绍特曼不仅是加里宁的朋友、老布尔什维克、著名的“奥布霍夫厂自卫战”的领导人和接近列宁的人……他还是苏联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因此在形式上他有人身“不可侵犯”的权利,无论如何他的被捕应当取得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形式上的同意……

  事实上却是:一天夜里一些人来到绍特曼家,头一件事是问:“有武器和列宁的文件吗?”就象过去常向老布尔什维克问的那样,然后就把老人抓走了。绍特曼的妻子苦熬到天亮后,立即给加里宁挂了一个电话。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对自己的老朋友打来电话甚为高兴,在电话里快乐地说:

  “喂,你终于来电话了。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无论是你,还是舒罗契卡都没打电话来,这多不好呀,叫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喂,舒拉契卡的神经根炎好些了吗?孩子们怎么样……”

  绍特曼的妻子打断了老朋友快乐平静的话语,说:

  ??米沙!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今天夜里舒拉给抓走了吗?……

  这样的电话加里宁不知要接到多少?

  莉卡不听我的任何解释。于是我建议她下次见到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时,向她转达我的问候,并以我的名义问她:知不知道绍特曼和他妻子的情况……第二天我接到从科梅丹茨克来的电话,电话里传来莉卡由于激动而变得嘶哑的声音:

  ??你是对的!一切都跟你说的一样!……

  后来,莉卡向我讲述了她和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见面时的戏剧性场面……她来到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的浴室,结结巴巴地转达了我的那些话……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尽管具有爱沙尼亚人的耐性,但脸色还是变得惨白……莉卡于是失声痛哭起来,问她:

  ??这难道是真的吗?难道你?……

  ……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一下子搂住莉卡的脖子。两个人抱头大哭,就象世界上所有女人常做的那样。即使她们具有我们主席的妻子那样的耐性和经验,她们也会这样的。

  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被“带走”的情节很平淡,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场面。有人从她定制衣服的服装店给她往克里姆林宫打了一个电话,叫她去试衣服。服装店里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正如我已说过的那样,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具有爱沙尼亚人的沉默寡言的特性,一位老革命家和职业革命家妻子的地下工作经验。她不愿意谈接到服装店打来的电话之后发生的一切。但我们知道,她被关押时的情况很糟。她的履历表几乎就是半部刑法典,其中包括最可怕的第58-8条??搞恐怖活动。她的履历表被打上一个叉,这意味着,她永远要受看管,只能在看押下进行重体力劳动。在被关押的十年中,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大部分时间干的都是女劳改营中可、能有的最重的体力劳动。可是她是一位很健壮的妇女,从孩提时起就习惯了劳动,所以这一切都经受住了。只是当她从一个战时解散的劳改营转到这里来以后,才得以干上一份“黑”活。

  在战争最后一年,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的生活开始出现好的变化。显然,这是加里宁为其妻不停地请求的结果。这一点也是加里宁不同于斯大林的其他“最亲密战友”的地方。莫洛托夫从不提及自己的妻子,而他的女儿在人党的时候,当问及父母的情况的时候,她回答说,她的父亲是莫洛托夫,没有母亲……总之,在战争的最后一年,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的女儿尤娅和莉季娅经常去探望她。她们到来时,在居住区给她们拨出了一间房子,配置了漂亮的家俱,甚至还有地毯,她们毕竟是加里宁的女儿呀!被监禁的主席妻子也被允许在自己女儿的房间不受看管地过三天生活……

  莉达第一次来的时候,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通过莉卡邀我去“做客”。这样我就和莉达认识了。我坐着,喝着从莫斯科带来的优质葡萄酒(它的味道我早已忘了),吃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多种美食,听着刚从莫斯科来的人讲见闻。

  当听说,加里宁曾不断请求斯大林宽容他的生活伴侣,请求释放她,哪伯给他机会在临终前见上她一面……听到这些,甚至对于我来说,也感到有点可怕。有一天,苏联已经在战场上胜利挺进的时候,被老头子的眼泪弄得不耐烦的斯大林发了善心,答应说:好吧,算了吧,战争一结束就放了老太婆……加里宁一家比起其他苏联人带着更大的,也许是忐忑不安的焦躁心情盼着战争结束。就在这时,在一次这样的会见中,我知道了加里宁的女婿在什么地方,而正是这个消息引起了古拉格医务所副所长心理上的危象。

  三天的会见之后,被监禁的加里宁娜又被送回了劳改营。她又得重新拿起自己的劳动工具,用小玻璃片清除虱子卵。

  当未来的为伟大人物歌功颂德的小说家,要描写斯大林在战争结束时的感情时,请他不要忘记在斯大林的善行中写上一笔:他没有忘记这样一件小事,即他给予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加里宁的许诺。

  差不多在战争结束后的正好一个月的时候,发来了释放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的电报。可是电文中没有说明,是根据什么释放她的,劳改营行政当局可以发给她一张给一般释放犯的等外身份证:不仅剥夺她回莫斯科的权利,而且还不能在其他170座城市居留……在匆忙向莫斯科询问之后,劳改营的头头笑容满面,殷勤地建议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暂时住在他家里……但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这些天宁愿住在莉卡那儿。几天以后,头头们坐着一辆汽车来到莉卡栖身的破烂茅舍,他们把过去受自己管制的犯人的手提箱搬上车。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在莉卡的陪伴下启程去火车站。

  1945年秋天,我去莫斯科休假时,去过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那里几次。去她那里使我很为难,其原因很多。其中之一是因为她住在自己的女儿那里,而她女儿的房子正是我妻子奥克萨娜渡过自己短暂一生的绝大部分时光的地方,我也曾在那里住过……莉季娅?加里宁娜正好住在我们过去住过的住宅的低层。每当穿过这所院子,过去的老习惯已成自然,往往要抬眼观看我们房间的窗户,而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对我的造访很高兴。她不愿意到克里姆林宫她丈夫那儿去,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也明白,她不需要这样做。显然,他自己在此时也已抛弃了某种幻想。当莉卡到莫斯科休假时,和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来往很多,经常一起去剧院。当莉卡回到沃扎叶里后,不断收到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一封封亲切的信件。

  不难理解,为什么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不愿意住在克里姆林宫。因为她怕什么时候会偶然遇到斯大林(虽然这种机会极少)。但她终究没有能避免这种机会。

  当加里宁有机会看见自己的妻子时,他已经重病在身了。一年以后,在1946年夏天,他就病故了。当时我们还在乌斯季维姆拉格。我们怀着异样的心情在广播中听到和在报纸上看到,整段关于党、人民和斯大林如何爱戴这位死者的报道。在报上读到英国女王给一年前还在劳改营清除虱子卵的人发来的表示同情的电文时,心里更不是滋味……而在报刊上看到给加里宁送葬的照片时,已经使人完全感到可怕了。在灵枢后边走的是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而走在她旁边的是斯大林及其一班人马……

  ……这就是说,他们还是相见了,这种难以置信的、叫人无法忍受的闹剧场面终于没有避免,这种场面甚至连莎士比亚在自己的记事作品中也是意想不出来的……不管询问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关于她在这次会面中的心情有多么不通人情,我还是要问一问,只要有机会能再见到她。可是我和莉卡自由的时间很短,而当50年代我们回到莫斯科时,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已不在人间了。

  *           *          *

  有一次在《儿童文学》出版社历史编辑部我遇见了尤莉娅?米哈伊洛芙娜?加里宁娜。她要为孩子们出一本关于自己父亲的书。和她互致问候以后,我问她:

  ??咱们从前见过面,尤莉娅?米哈伊洛芙娜。

  ??是的,是的,我说看着您怎么面熟呢。咱们是在疗养院见面的。不记得是在“巴尔维赫”还是在“索斯纳赫”了?

  ??不,那不是疗养院,那个地方叫“沃扎叶里”……

  尤莉娅?米哈伊洛芙娜的眼里流露出悲伤和惊骇的目光,在沃扎叶里我就曾见到过这种目光。

  (原载苏联《星火》周刊1988年第13期。沙增明译,陈启能校)


 

 

阿尔巴特街的女儿们

  尤里?费奥法诺夫

  由苏联最高法院全体会议审理一项异议引起的思考和感受。

  1939年5月,五位姑娘都是18至20岁。叶琳娜在有色冶金学院学习;塔玛拉在音乐学院学习;娜塔莎在医学院学习;尼娜和塔季娅娜在外语学院学习。

  从时间上讲,这一法律行为只占二、三分钟……。苏联最高法院刑事案件司法委员会主席罗伯特?季霍米尔诺夫简要地通报了情况。大家似乎安静了下来,但马上便举起了手:苏联总检察长提出的异议,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一致通过。没有经过任何讨论就同意为受害者恢复名誉。因为,最高法院每一位成员面的都有一份文件,说实在的,已没有什么可讨论的了。调查准备工作进行到这种程度:通常的法律辩论题目已经没有了;为了闲谈而讲话,在高级司法机关是不允许的……。

  这项异议是关于叶琳娜?鲁希莫维奇、塔玛拉?梅德韦杰娃、尼娜?奥波科娃一洛莫娃、塔季娅娜?斯未尔加一波卢扬、娜塔莉娅?克列斯京斯卡娅的案件的。1939年11月17日,根据俄罗斯联邦刑法第58条,她们五人被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特别会议判决有罪。因为犯反革命活动罪。因为犯建立苏苏集团罪。她们的父亲??党和国家的高级工作人员,以及她们的母亲??不论担任什么职务的,即使是家庭妇女,也都被(按当时的说法)“带走”了。突如其来地“带走”了。

  把这些姑娘连在一起的,是她们父母的命运,以及她们过去都在莫斯科第32中学同一个班学习过。看来只要这些,就足以对她们的案件提出第一份称为《决定》的文件了:“1939年6日10日,我,侦缉员助手、国家安全机关的中士马克耶夫,经过侦查……认定:1.塔?梅德韦杰娃敌视和反对联共(布)和苏维埃政府领导人,是被内务人民委员部镇压的犯人的孩子组成的反革命集团的积极参加者。”

  塔玛拉本人的洪词被作为证据。第一次审讯笔录上记着:她在“反革命聚会”上说:“我们的事情虽不重要,但我们希望无论如何要组织起来。我们一起干会容易些。我们终究要互相帮助。”其实,“集团的参加者”之一己为中士提供了一个有份量的借口,用来判定反革命阴谋罪。她对女友们说:“我相信,所有的人对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满意的。抛开我们的个人问题(父母的事)不说,那又怎么样呢?列宁所做的一切不都被颠倒了吗?”

  阿尔巴特街的这些女孩子已经不是那么幼稚了。她们明白正在发生的事情。当开始对她们审讯时,她们就更清楚了。

  我正在翻阅一些年代已久的文件。怀着一种感情……是好奇?同情?激动?害怕?我不知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是想象到一些清景:在坚强的革命者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年轻姑娘们面对着中士和中尉。

  ??我们没有反对苏维埃的言论。尼娜?洛莫娃说她的母亲没有罪过。她走到正在为自己父亲担忧的丹娘?斯米尔加身旁。

  ??你们还在哪里集会过?

  ??在丹娘那里。

  ??我提醒你们,侦缉的结果说明,你们参加了反苏维埃集会。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反苏维埃的言论。

  新的决定:“监禁在内务人民委员部内部监狱。科布洛夫。”

  我又翻开一叠写得整整齐齐的卷宗。审讯是从21点开始,23点30分结束的。审讯开始??审讯结束……。

  侦查员雅库申上尉的决定:“梅德韦杰娃被指控为青年反革命集团的参加者……。对仇视苏维埃政权的洛莫娃予以拘捕。”

  “为了补充侦查”,又请求上级准许延长拘押期限。下面就是补充侦查的结果:

  “我承认,参加过被内务人民委员都镇压的子女的集会,明明也知道有反苏情绪,我说过攻击领袖的反苏笑话。塔?梅德韦杰娃”。

  塔季娅娜?斯米尔加一波卢扬的口供记录写着:

  ??是的,母亲被捕后,有一次,我从学校出来,列娜说不相信母亲真的有罪。还说让我们集中起来读读列宁的书。

  她们两三天后的供词:

  ??我承认,说过有反苏情绪的话。我现在明白,这些话足以证明我是反对苏维埃的人。

  ??我仇视苏维埃政权的根本原因是受父母的直接影响。

  就这样,这些对美好未来充满信心、在父辈榜样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姑娘们被击毁了。她们被击毁了。但是她们没有被击垮,同一个塔季娅娜?斯米尔加对内务人民委员部侦缉员说(也被记在记录里):

  ??难道这不有失尊严吗?你清楚地知道,根本没有任何罪,你也是同样的公民,斯大林说过:“儿子不能替父亲负责”,但我还是被生活抛弃了。

  是的,五人中有四人“认罪”了。娜塔莎?克列斯克斯卡娅始终否认有罪。不过,这对连续审讯方式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们现在知道,她,还有其他四人,在“补充侦查”期间遭受了些什么,而为了“补充侦查”,按照法律程序定期提出呈请,并得到了处长去监狱拘押的许可。

  她们都很勇敢,没有丧失自己的尊严。这从那时“出产的”官僚主义机构作的记录中可以看出。起诉书上说:“内务人民委员部机关曾招募奥波科娃一洛莫娃来说明青年团伙的活动,但她拒绝效力,并从事秘密活动”。这些话下面画上了红线。“应招人斯米尔加一波卢扬拒绝效力。”那些招募者干得不错??他们搜罗一些“伪造品”向上司交差。“提供情报的人”公开拒绝充当可耻的角色,以至从事“秘密活动”!不,姑娘们的心灵并没有被摧垮和败坏。

  接着??是送交内务人民委员部特别会议的材料。在这些材料上已事先附上了卫生所的证明。实质上,在判决书下来以前,这些证明已预先决定了姑娘们的命运??证明的内容都是一样的:“适合从事重体力劳动”。

  无论是司法会议的记录,还是特别会议的判决书,我在“案卷”中都没有找到。有的只是在一些公文纸上简短地写着的对每个人的处置:将叶琳娜?鲁希莫维奇流放到遥远的哈萨克斯坦边疆区为期五年,将塔玛拉?梅德韦杰娃和娜塔莉娅?克列斯京斯卡娅流放到同一地点为期三年,将尼娜?奥波科娃一洛莫娃和塔季娜娜?斯米尔加一波卢扬送感化营劳教三年。九年后,即在1948年,叶琳娜?鲁希莫维奇和塔玛拉?梅德韦杰娃再次遭到惩罚,被永远流放到西伯利亚。

  这里有个问题:为什么直到今天才为她们恢复名誉?不,早在1955年曾为她们恢复了名誉。但是,当时宣告判决无罪的提法是:“由于犯罪证据不足”。这种说法意味着一个人没有犯罪,完全可以为他恢复名誉。然而,道德上有个细微差别??“无法证明”。

  1987年12月24日,最高法院全体会议改变了措词??

  “由于不存在犯罪内容”。

  在这次全体会议上还审理了一起“特别案件”。格里戈里?茨维特科夫、玛丽娅?多尔弗曼一茨维特科娃、阿勃拉姆?多尔弗曼。前面两位是经济学家,第三位是列宁格勒工厂的会计,这些人职务不高,名声不大。他们被指控为托洛茨基一季诺维耶夫恐怖集团成员,指控他们企图在盖世太保的爪牙的帮助下谋杀斯大林和其他领导人。1936年10月11日他们被判处死刑,在当天就执行了枪决。

  然而,这已经是另一个历史案件了。许多冤案中的又一件……。

  苏联最高法院全体会议经常为一些人恢复名誉,为含冤而死的人平反昭雪,还给他们亲友们唯一可以归还的东西??美好的记忆。

  (原载苏联《莫斯科新闻》周报,1988

  年第五期,1988年1月3日。崔丽芝译,曹特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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