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定鼎中国以后,出现了为一些史家称道的“康雍乾盛世”(1662-1795),三位“大帝”风光至今,不断有人津津乐道那一段往日辉煌。“大帝”们的真假事迹也被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如此
于是进一步问题便是,“康雍乾盛世”究竟是怎样一个“盛世”?“盛世”外壳里头又潜伏了什么致命之癌?为我们整个民族又留下了什么殷鉴?
迄今对此所作的评析,见解很不同。看来恐怕不能只对这一“盛世”作孤立的单一维度的观察,而是要结合当时中国内部和外部条件,作多维度的观察。比如说,不仅要从中国历史作纵向的比较和观察,还要把中国放到当时世界坐标系即全球大背景下作宏观与微观相结合、纵向与横向相结合的比较和观察;不仅要从国家的疆域、财富积累变化状况,还要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
“奉天承运”定鼎中原,其兴也勃焉
单就有清一代来说,康雍乾三朝确是其鼎盛时期。首先是战绩显赫,逐步消灭汉族农民起义军和几个南明小朝廷,平定吴三桂等“三藩之乱”,收复郑
清王朝入主中原以后,一改明末时不断闯入关内却只为席卷财富以供享乐、抢掠子女以充奴隶的狩猎游牧民族旧习,而是开始意识到要励精图治,准备坐稳天下。因此,除仍旧力图维持包括满人服饰和剃发留辫等“祖宗旧制”之外,还通过范文程、宁完我、洪承畴等汉族士大夫,努力学习远比满族文明优越的汉族文明,而以汉儒经典特别是明朝治国的现成的典章制度为主。事实上,不止康雍乾三朝,从努尔哈赤、皇
中国历代新朝建立,总要在国号帝号前加上“奉天承运……”等一串字眼,以表示上承天运下符民心。李自成农民军进北京,也自称“奉天承运……”。但清朝建国时,说是上承天运,赶上个良好历史时机,却是不假的。
首先,明朝后期几个皇帝昏庸腐朽,糜费无度,民怨蓄积已久,
三个半世纪前以结社形式(如东林书院、复社等)成群出现的明末思想者中,黄宗羲的思想体系或许是最完整先进的。清华大学教授秦晖首先提出并被我国学术界广泛认可的所谓“黄宗羲定律”,应是世界上较早认识到农业社会发展极限的
所以,重新认识黄宗羲的思想,就不仅是思考怎样走出农税减了又增循环不已而农民总是不能脱贫的“积累莫返之害”怪圈问题,而是要把他“工商皆本”思想、大量减少胥吏(中下层官员),和削弱集权于一人的君权制度,建立民间权力制约机制等主张,联系起来作全面理解。胥吏过多必然加重农民负担,这是“积累莫返之害”根源之一。但大量胥吏虽是国家的脓疮,却又是加强皇权的需要。因此削弱君权就成了黄宗羲思想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中心。
而只有发展工商业,作为
事实上,从明朝中叶起,尽管抑商仍是国策,但民间商业仍发展很快。运河边上的盛泽由万把人的市镇,只因商人集这里做丝绸买卖,不到百年成了十几万人的“绸都”,就是
此外,崇祯时吸取前朝镇压敢言之士激起苏州民变的教训,特别为大胆议政而遭流血镇压的东林书院一案平反昭雪,并允许比东林更为激进的复社存在,举行上千人的集会活动,使明末民间结社议政公开臧否官吏的风尚达到我国历史之最。崇祯也大胆起用了参加文社的一些人士如徐光启、史可法等。几个南明小朝廷更是大量起用包括张煌言、黄宗羲、瞿式耜等复社精英,并联合曾被称为“海盗”、“富甲东南”的郑芝龙、郑
在新的历史资料(指上文所指《世界
总之,清朝所承接的正是资本主义萌芽有所出露、与之相应的启蒙思潮有所活跃这样一个关键性过渡时期。这个王朝的运数———
然而,无情的史实却是,满族骑兵所至之处,随着朱明王朝残余的扫尽无遗,上述条件也只成了划过黑暗天空的一个闪电,一种新的铁血秩序又建立起来了。
终未逃脱
在17世纪中叶到18世纪末,爱新觉罗家族是否建立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盛世,要拿到当时世界大历史背景下,去比较观察。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中国历史学界公认的三个盛世,前两个,即汉朝文、景、武之世,唐朝贞观、开元之世,也都是我国历史上文治武功显赫、疆域广大的盛世。但如果只以这些论盛世,那末以血与火征服欧亚两洲广大地域的蒙元帝国是不是更应该称盛世?所以还必须提出更多的比较、观察条件。
汉、唐与康雍乾之世之间,至少有一个很重要的差别:汉、唐盛期,都是我国比较开放的时期之一。这决定了它们可以吸纳当时世界文明之精华,成为当时世界的强国,因而是评价盛世的一个必要标准。汉初之世,不仅天下大治,更值得大书一笔的是开辟了丝绸之路,掀开了中西商品和文化交流的首页。当时西域一词涵盖很广,最远可包括大秦(罗马帝国)、大食(阿
到了唐朝,不仅扩大了陆上丝绸之路的交往,在长安建立颇具规模的四裔馆(外国人宾馆),很多西域商人甚至长期留居长安、洛阳等地,与汉人通婚,与此同时,海上丝绸之路也从隋唐开始发展起来,从而使远销的商品量大增。在文化交流上,佛教是汉朝时传入中国的,而唐朝时容纳的宗教信仰更多,儒、道、释之外,景教(基督教派系之一)、摩尼教、
唐以后,中国的开放又断续延伸了四个半世纪,在明朝开国后因禁海而中断。但明末利玛窦、汤若望等大批耶稣会士来华传教,带来了西欧先进科技和学术,与崇祯朝重臣徐光启、李光藻等成为知交,被聘为钦天监。徐光启、李光藻甚至加入了天主教,引起一些保守派大臣激烈抨击,崇祯对此却不予过问。在一群中国文人参加下,西方天文、地舆、
中国所处的世界已蓦然扩大并面貌一新了。特别是,欧洲已处于向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资产阶级法治社会迅速转变阶段,作为人口小国商业大国的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先后成为海上强国,把触角伸到中国周边。但清朝廷却继承明朝国策,紧闭国门。1716年(康熙五十五年)海禁小有松弛,康熙仍口谕大臣们:“除东洋外不许与他国贸易”,并说:“海外如西洋等国,千百年后中国恐受其累,此朕逆料之言。”“国家承平日久,务须安不忘危。”(转引自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编《清史编年》第三卷468页)看来他是很以这种鸵鸟式避免危机的“远见”自负的。
另一个上了《简明不列颠
欧洲在1764年(乾隆二十九年)发明了蒸汽机,逐渐广泛应用于生产和运输,大大提高了利润。而利润的刺激和商业竞争又不断引发新的技术革命,从而开始了西欧工业化进程。几乎同时,欧洲也开始了与经济同步的人文领域革命。作为社会主体和生产力第一要素的“人”,得到了空前尊重和解放。在民主浪潮下,西方一个个国王权杖落地。而正在“康雍乾盛世”期中的清朝,为了保持“以少制多”的特殊社会结构,却更加强化集权。
其两手策略是一方面加强民族镇压,一方面加强民族拢络。镇压手段可举出:一、令汉人满族化,强迫剃发留辫,改穿满人服装,抗拒者杀无赦,甚至不惜屠城;二、实行民族等级制,满人优先,在京畿周围百万平方公里内强行圈地,分给满人贵族作为份地,把被夺去土地的汉人充当“包衣”(奴隶),在北京城进行民族隔离,内城汉民一律迁往外城(南城),内城只给满人居住;三、严禁文人结社,大肆查禁图书,大兴
特别是,对转而为清朝效力的耶稣会士汤若望等,先用后弃,一度投入监狱,并以“查禁异端”为名严禁天主教,耶稣会士从此绝迹中国;明末已翻译和待译的各种西方科技
辩证规律说明:否定力量往往来自自身。满族皇帝强化自身权力的治术,却戕害了统治者的后代并戕害了整个
当欧罗巴人已经走向世界,几个文明古国如印度、埃及、中东阿拉伯诸国,已经沦为殖民地,从而表现出西欧资本主义与东方封建主义的质的差别的时候,清朝前期当权者们却仅有选择地留下传教士带来的自鸣钟、望远镜、地舆图等器物,以及红夷大炮(清人忌“夷”字,改称“红衣大炮”)制作方法,而无意学习乃至有意漠视西方所以强大起来的方法,更拒绝承认其物质文明深处的精神文明。中国人当时能够大颂“盛世”之歌,是因为离当时真正进入盛世的西欧较远,没有沦入另外几个文明古国亡国的命运。因而它是一个闭门自封的“盛世”,身旁没有或视如不见比较参照系的“盛世”。
清朝作为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没有顺应当时的世界历史走向,几个号称英明圣主的皇帝,看不到历史已经提供的机遇,没有使中国这样一个当时生产力正臻于世界前列的国家,顺理成章地走进先进国家行列。这一页历史,既生动地验证了落后的上层
“盛世”就这样为衰世准备了条件
“康雍乾盛世”就这样为其后世的衰亡直接准备了条件。甚至可以说,有几千年骄人
尽管马克思把鸦片战争直斥为西方强国加于中国的“海盗式”战争,但在《鸦片贸易史》一文中,马克思对“天朝帝国”“基于道义”的战争竟然失败,还是给予了冷峻的批判:“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帝国,不顾时势,安于现状,人为地隔绝于世,并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这样一个帝国注定最后要在一场殊死的决斗中被打垮:在这场决斗中,陈腐世界的代表是基于道义,而最现代的社会的代表却是为了获得贱买贵卖的特权———这真是任何诗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种奇异的对联式悲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716页)
为什么是“对联式悲歌”?因为“陈腐世界”扬起的是“道义”之旗,是免于亡国灭种自赎自救之旗,晚清无数慷慨悲歌之士,从林则徐、关天培,到邓世昌、刘铭传……高举这样的旗帜,向“为了获得贱买贵卖的特权”的“最现代社会的代表”奋争,却终不免失败。因为这是个不对称的“对联”,讲孔孟之道的古国的陈腐“道义”,被现代文明国家的“不文明”打垮。而这归根到底是自作自受,赖不得别人。这就是“悲歌”的悲情所在。
历史毕竟就这样走过来了,不允许推倒重来,也不允许假设。但历史允许回味,而且需要人们回味。如果不咀嚼回味并领受历史的馈赠,历史就失去了价值。所以恩格斯说:“每个时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