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跃进,并不限于农业部门,也不仅仅限于经济领域,它是一场包括经济、教育、科学、文艺乃至社会生活诸方面的大运动。相应地,高指标、浮夸风等现象在各个领域也都广泛地存在着。
浮夸风害死人,在那个年代曾经真实地发生过。由于虚报产量,所以需要上交所报的数量。而实际的产量远远低于上报的数目,因此,农民将口粮、粮种交上去也不见得会够数。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只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寅吃卯粮,粮食日减,饥荒盛行。人们开始还喝署粉汤,后来就吃萝卜喝开水,在后来就发展成吃野菜、树根树皮了。加上当时正值人民公社化时期,大家都吃公共食堂,由于自私性(也算人之常情吧)的普遍存在,大家都怕少吃,于是就敞开肚皮猛吃(仅限于前期)。当时的部分村、乡干部,更是利用职权之便,多吃多占,造成基层民众吃少喝稀。雪上加霜的是,正赶上自然灾害,人们吃不饱饭,营养不良,抵御力下降,一时疾病流行,饿死、病死的人数急剧上升。
1959年春,山东、河南、江西等11省、自治区发生浮肿病1055,0000余人,死6700余人。山东最严重,1月至4月14日,发生肿病779,0000余人,死亡680余人。河南次之,1月至4月20日,发生肿病153,0000余人,死2000余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以下几点:第一,由于上述的原因,口粮吃紧。第二,吃盐过量(人们误以为吃盐可以增加力气,一般吃1两以上,而食盐正常涉入量为3钱)造成的浮肿。第三,对部分野菜过敏。第四,食品种类过于单调,脂肪、蛋白质严重缺乏……
人口的大量非正常死亡,导致人口总数急剧减少。当年因饥饿死亡的人数至今尚无定论。
《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中写道:“据正式统计,1960年全国总人口减少1000万人。” 美国学者克法夸尔所著《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中说:“据估计,这几年增加超过正常死亡率的死亡人数在1600万到2700万之间。” 丛进所著《曲折发展的岁月》中推算:“1959至1961年非正常死亡和减少出生的人口数约为4000万。”金辉著《三年自然灾害“备忘录”》(出自《庐山风云》,团结出版社,1993年,第364页)认为:“全国1960到1961年,非正常死亡人数可能达到4319万。”每一组数字,都至少相当于消灭了像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一个或几个大城市的人口啊。
聚焦凤阳
“高产”卫星形成的可怕链条:定高指标到放“高产卫星”(浮夸),到高征购、高销售,到农民粮食被挤占,吃野菜、树根树皮,再到逃荒要饭,最后导致饿死人惨剧的发生。这种事情在中国广大农村时有发生,但其惨烈度超过凤阳的恐怕没有几个地方。
凤阳曾是个非常辉煌的地方,因为这里曾经出了真龙天子朱元璋。但近世以来,这个“风水宝地”更多地是与灾难相联系。这种状况在歌谣中有所反映: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
自从出了朱皇上,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
奴家没有儿郎卖,背起花鼓走四方。
五六十年代的凤阳,像其它很多地方一样,跟“放卫星”的风跟得很紧,也算是追赶时尚的潮流吧。当时的县领导,田地面积报大了,产量估高了,非但部勇于承认错误,反而将错就错,用层层下压得办法强购过头粮。1959年冬到1960年春,全县正值缺粮、疾病、外流、死亡严重的时刻,领导竟错误地认为粮食是思想问题,不是实际问题,规定各公社每天入库的数字要三报:上午报计划,中午报行动,晚上报实际。不问实际情况,多卖的表扬,少卖的批评,不卖的指责,这使得种子和口粮都被卖掉了。搞不到的粮食的被认为是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对这些人乱斗硬逼,要很斗,斗不狠,被怀疑思想“右倾”(1959年在全党搞“反右倾运动”,他们又赶时髦)。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生活困苦,缺粮断炊,挖野菜树根充饥,讨饭,饿死的都有。
据统计,1959年到1960年,全县死掉60245人,相当于一个四十万人口的县,人死了七分之一。当年,有不少户死绝,情况惨不忍睹。
作家王立新80年代赴凤阳采访,他在报告文学中写道:“梨园乡小岗生产队严俊冒告诉我:‘1960年,我们村附近有个死人塘,浮埋着许多饿死的人。为什么浮埋?饿得没力气呀,扔几锹土了事。说起来,对不起祖先,也对不起冤魂。人饿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的一位亲戚见有人到死人塘割死人的腿肚子吃,她也去了。开始有点怕,后来惯了,顶黑去顶黑回。我问她:怎么能……她叹息道:饿极了。’”
这是真实的故事,就发生在大约四十年前。惨剧为什么会在红旗下发生,为什么会接连发生这样的惨剧?以后的浩劫“文化大革命”为什么会持续那么长时间,这是一系列令人深思的问题。